花椒一酒壶

誓令疏勒出飞泉 不似颍川空使酒

定场(九)①

第九章 谁共午瓯茶①

  四日后束季珩一行回京,去时只寥寥几人,回来时却多了一个半路跟去的柏进、一个步乘叶苦求而得的燕皑。

  庄晏站在山庄外等着,看为首的人由远及近,心里难免有些复杂。

  仅仅三个多月,他在这短短的时间里堕入地狱又重见曙光,山穷水尽处遇一人愿助他与命运相搏,满心愤懑时遇一人轻言细语除他心中怨怼。

  师父……上天不忍他命运多舛赐给他的师父。

  几人到了切近,庄晏方才收了心思,半敛眉眼屈膝行了跪礼。

  “阿晏恭贺公子平安归来,恭贺少庄主平安归来。”

  “起来吧。”束季珩一步不停地从他身边走进门去,衣角翻飞,看着情绪就不大好。

  庄晏起身,与燕皑拱手见礼,而后便凑到步乘叶跟前。

  “你又做什么了?”

  步乘叶瞥他一眼,摇了摇头,只道:“许是恼我不听话。”

  联系起那封“苦求十几日求得燕皑回京”的书信,庄晏心下明了,转头看了看燕皑,那人倒是与他万分模糊的记忆里一样身姿挺拔,一双眼眸亮若星辰,当得起一个丰神俊朗。

  还是师父更矜贵不凡一些。

  庄晏心想。

  又对着步乘叶低语:“值得吗?”

  “值得。”步乘叶抿了抿嘴,说:“我为少庄主四年,处处以师为尊。但只有这一件事,哪怕悖逆师命也要做。”

  庄晏几不可闻地叹息一声。

  束季珩走得快,眼见着已经进了他自己的院子,庄晏连忙跑几步跟上去,伺候束季珩脱下外衫,小心地道:“公子这一路车马劳顿,是不是让人烧了水来泡澡解乏?”

  “你倒是懂事。”束季珩看他一眼,终是克制不住重重拍上桌案,“混账东西!”

  庄晏吓得一惊,默念几遍昨夜师父三令五申的“一切照常”,低下头去。

  “那小混账做什么去了?”

  “公子是说……少庄主吗?”庄晏不敢抬头,硬着头皮答道:“去找人给燕教……燕大哥收拾院子了。”

  束季珩沉默片刻,冷森森地一笑:“极好。”

  庄晏连呼吸都轻了几分。

  束季珩搭在桌案上的手紧紧攥着,尽全力克制了许久,呼吸渐渐平缓下来。

  “我去后山姜叔那里泡药浴,你不需跟着。”

  庄晏低头答是。

  “过一个时辰让他自己来,也告知柏进,让他带人过来,他知道我的意思。”

  庄晏又应下,耳中又听得束季珩问道:“这些时日,功课可曾荒废?”

  “不曾。”庄晏答得自信,恭敬回禀道:“阿晏日夜读书不敢懒怠,文章已写十二篇,剑法每日早晚各二十五遍,自觉有些进益。请公子闲暇时指教。”

  束季珩的脸色终于缓和下来,轻轻拍了拍他的头,赞许道:“很好,无论长进如何,你肯这样用功就很好。我明早面圣,回来后考校你的功课。”

  庄晏心中莫名有些讽意,连忙压了下去,抬起头乖乖应了。

  一个时辰后,束季珩泡完了药浴,又与姜大夫闲聊许久,只觉心情明快不少,看到那让他头疼的步乘叶时也难得的没有沉下脸来。

  柏进带来了自己的小弟子柏延沂,白白净净的,跟在他身后乖乖行礼一言不发。束季珩打量几眼,点了点头。

  “延沂,来。”

  柏进一使眼色,那孩子便朝着束季珩走过去,在座下站定,躬身行礼。

  束季珩愈发满意,语气也柔和两分:“你师父同我说了,你聪慧过人还十分努力上进,我很喜欢。我想让你从今日起去少庄主身边做事,你愿不愿意?”

  柏延沂看了看束季珩,看一眼那边的步乘叶,最后将眼神投向柏进。

  “谢过庄主与少庄主。”柏进淡淡地说。

  柏延沂便转回头来,撩衣跪下,乖巧地道:“多谢庄主,柏延沂愿奉少庄主为主。”

  束季珩点点头,让他去给步乘叶行了礼,吩咐道:“小叶,把延沂扶起来,往后他就是你身边最亲近的帮手。为师如何待柏进,你便要如何待柏延沂。”

  步乘叶垂在身侧的手紧了紧,躬身应是,转身亲自扶起柏延沂,背对着束季珩,一双眼眸冷得像冰。

  柏延沂一怔。

  束季珩与柏进自是没有看到他的神色,早已商量起明日觐见之事。

  一直商量到午饭之后,束季珩回房休息,步乘叶径直进了庄晏的院子。

  “怎么了?”庄晏看他怒气冲冲的样子不免一惊,收起读了一半的书,眼神投向他身后缩头缩脑的柏延沂,“这位是?”

  步乘叶给自己倒了杯茶,没好气地道:“柏大哥的徒弟柏延沂,比你我还小一些,师父塞到我这里了,顶从前燕哥哥的位置。”

  “那不是挺好的吗。”庄晏起身,从屋里端了盘点心来放他眼前,“自从燕大哥出京,你身边一直没有人照顾,虽说我能为你操劳大半却终究不能处处妥帖,总有些事要你自己费心。”

  “可是燕哥哥都回来了!”步乘叶蓦地拔高了声音,不满地道:“我苦苦求了师父那么久,好容易求得他回来,他却仍然不能回到我身边,只能去做个护卫首领。”

  庄晏注视着他,神色变了变。

  “乘叶。”他低声提醒:“你这是在怨公子。”

  步乘叶一愣,闭上眼睛缓了口气,“我不是。”

  “这些话不要再与别人说了。”庄晏捻起一块八珍糕朝着快要委屈哭了的柏延沂招了招手,浅浅笑着:“小延沂,来哥哥这里吃糕。”

  柏延沂觑着步乘叶的神色,安安静静地凑过去。

  “关他什么事呢。”庄晏劝了一句,又拿了两块点心塞给柏延沂,哄道:“你出去玩一会儿,别走远。”

  柏延沂道了谢,又安安静静地走出院子。

  “你跟一个小孩耍什么主子脾气?”庄晏看着又闭上眼睛的步乘叶,端起茶杯给他递过去:“降降火。”

  步乘叶自知理亏,接过来喝了一口,嘟囔道:“我心里有火,且因他而起,不朝他发还能如何?”

  “他又不是奴才,以后可是要给你做副手的。”庄晏劝解着,嬉皮笑脸地凑过去:“我是奴才,少庄主有脾气冲我发。”

  步乘叶心感无奈,却也跟着笑起来:“你不冲我发脾气就谢天谢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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