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椒一酒壶

誓令疏勒出飞泉 不似颍川空使酒

定场(四)①

第四章 江南无所有 ①

  屋子里窗户开着,南地的春风很暖,裹着些淡淡的花香扑面而来。庄晏忍着灼烧般的疼换了外衣,抬手关上了窗。

  罢了。

  他想。

  就当自己无父无母,为了前路,就当没有来处。

  十四年都这么过来了,还怕再骗自己几年么?等几年之后应试登科,想怎么查便怎么查。

  勉勉强强说服了自己,庄晏收拾了床铺舒舒服服地趴上去,琢磨着如今的情形步乘叶和柏进哪个更适合被他抓过来给他上药。

  柏进周全,这些时日相处下来他倒没那么反感这个人,但他那公子显然更不愿他和柏进走得近。

  ——那何必派了他来指点我?

  庄晏趴着哼哼唧唧,免不了腹诽。

  正这么想着,窗棂外一声极轻的响动传入耳中。

  他皱了皱眉,撑着爬起来去开了窗户,果然窗棂上扎着一只飞镖。

  对面的楼上门窗紧闭,街上小贩叫卖人来人往处处如常,不知飞镖从何而来。庄晏关上窗,坐到桌前打开纸条。

  与上次的笔迹并不相同,却仍旧写着简短的一句话。

  “今夜三更一点,江畔桥下一见。”

  庄晏握着纸条的手指缩了缩。

  要去吗?

  若去了,会不会又如同这一趟出行一般,是他未曾意料到的错?

  若不去,会不会与一个既解他惑又不令束季珩为难的机会失之交臂?

  左右为难之间,门外有人轻轻叩响他的房门。庄晏飞快地收起纸条飞镖,站起来去开门。

  竟是束季珩。

  看到他的一瞬间,庄晏背后的两条鞭伤便又疼起来,方才束季珩专往他心上扎的长篇大论更是犹在耳畔。

  略有些委屈地,沉默着躬身行礼。

  束季珩垂眸看着他,伸手往他耳垂上一捏,“怎么,生气了?”

  庄晏偏头躲过,低声道:“庄主言重了,阿晏不敢。”

  束季珩轻笑出声,觉得他这气生得实在幼稚,便拍了拍他的头,笑斥:“不会好好叫人?”

  庄晏并不领情,木着一张脸改口:“主子。”

  “庄晏。”束季珩看他,眼神几乎就要冷成冰刺。

  庄晏心里一紧,屈膝跪下去,微垂着头格外恭敬。

  但是束季珩知道,那恭敬只在表面上,看起来乖顺的人总长着一身难磨的棱角——他洞察世事,更何况是一个孩子。

  为奴为仆,定然不能任性;但若有一日为官一任,有棱角便不能说一定是坏事。

  束季珩在一旁的椅子上端坐, 袖摆垂落,转瞬之间敛去了眸中的寒意,“方才我一时气急话说重了。你向来聪慧,知道我不是不放心你,亦不是不放心柏进。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为,你要学会给自己铺路,不能跟山庄的人牵扯太深。抽你两鞭略作警示,你还委屈上了?”

  这道理庄晏自是明白,却还是低着嗓子憋憋屈屈地说:“您不让我跟他们有牵扯,又何必派了柏护法来指点我?把我当个什么物件儿栓您腰上随处带着便是了,也省得阿晏惹您生气动鞭子。”

  束季珩眉眼微垂,盯着地上的那小子看了半晌,终究是懒得理他,略一抬手,道:“起来,上衣褪了我看看。”

  庄晏应了声,起身脱了衣服背朝束季珩。

  少年尚还有些纤弱单薄的脊背上交叉两道血淋淋的伤痕,皆是从肩胛骨一直延到腰间,看着令人心惊。

  束季珩微叹一口气,从怀中取了药膏一点一点替他涂上。

  “京城还冷得很。”庄晏忽然没头没尾地说。

  束季珩神色自然地接话:“南国春早,此次返京前可折一枝春柳带回去。”

  “江南无所有,聊赠一枝春。公子却要我自己去折这枝春么?”

  束季珩一笑,许久,轻轻斥一句:“惯得你。”

  话音里盛着满满的笑意,庄晏心里仿佛被一只小爪子柔柔地挠了一下。他几乎是脱口道:“公子,我到底…从何处来?”

  身后动作一顿,屋子里彻底安静下来。

  几瓣花瓣乘着微风翩然入窗,遥遥的有几声莺啼。

  庄晏转身,垂头跪了。

  束季珩的目光落到他身上,伸手揉了揉少年的头发。

  “还不到该你知道的时候。”

  “可是……”庄晏不服气地嘟起嘴。

  “等你长大了,时候到了,我会告诉你的。”束季珩打断了他,神色和声音都淡淡的。

  庄晏的眼眸一点一点黯淡下去。

  “我都十四了……”

  束季珩听到一句喃喃的抱怨。

  微微一笑,又揉了揉他的头发。

  他说:“阿晏还是个小孩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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