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椒一酒壶

誓令疏勒出飞泉 不似颍川空使酒

初长成(十四)③

(十四)捡鹿篇——烛夜〔贰〕③

  温景铄来得快极了,快得蒙简都觉得不可思议,脱口问道:“你从哪来的?”

  “自习……”温景铄指指走廊那头配的研究生工作间说道,然后在他老师杀人的目光里关上办公室门,走到近前。

  蒙简站在沙发一侧,盯着他一个字都不说。一直盯得那小子发毛,颤颤巍巍叫了声老师才冷笑一声。

  “有什么解释的?”

  温景铄低着头,“没什么解释的。”

  蒙简一句都不放过:“没什么解释的是什么意思?”

  “他挡我路,揍了一顿。就这么简单。”温景铄抿了抿嘴,说:“您直接定罪名吧,大罪小罪我都认。”

  蒙简没法冷静,往前两步高扬起手,终于还是在离温景铄的脸颊三厘米远的地方停住。

  “温景铄。”他放轻了声音,叫了他一声之后却不知道这样幼稚的错误该从何训起,停了一秒,说道:“因为什么,你说实话,你说实话还有的聊。”

  温景铄只犹豫了一瞬就放弃挣扎,微垂着头,语气里带着点抹不去的愤怒:“他不该揍吗?如果不是他,老师不会经历那么多腌臜事,不会明明真相大白,到现在还会有那些不知好歹的人拿您做茶余饭后八卦的话题,也不会…拒绝我的恳求。这一切都是因他而起,他自己不懂珍惜,还要堵了我的路,他不该揍吗!”

  蒙简点了点头,不辨喜怒地:“计划了多久?”

  “啊?”温景铄傻眼,偷偷看老师的神色。

  “不要猜我的心思,回答问题。”

  温景铄便又垂下头去:“没计划。就他那个身高,我打他还不是随便打。”

  蒙简安静了一会儿,似乎很是认同地点了点头:“确实。”

  没等温景铄反应过来他就又往前一步,站在温景铄面前,不容拒绝地说:“来,揍我。怎么揍他就怎么揍我。”

  温景铄一愣,脸色一点一点变白,后退一步站稳,摇头。

  “温景铄,我才是拒绝了你的那个人,按照你的逻辑我比孔溢更该揍,我一米八你一米九三,对你来说也是随便打。”蒙简又往前一步,随手往身后沙发上一指:“你也不用管高老师,我现在是他领导,我不让他插手他就不会插手。”

  温景铄吓得根本顾不上沙发那边传来的轻笑,连连摇头连连后退,不多时就靠上了墙,退无可退。

  “老师……”他没了办法,低声下气求道:“我错了,我知道错了。您饶了我吧。”

  蒙简停下脚步,仍然紧盯着他:“给高老师认错,给孔溢道歉,医药费该赔多少就赔多少,以后不准再对他这个态度。能不能做到?”

  这种时候温景铄竟然还认真地想了想,“能做到给高老师认错,医药费也能赔,其他的不行。”

  蒙简气得胸口发闷,连说了几个好,一手拽着温景铄扔到办公室中间,连手指都在颤抖。

  “你是不是觉得,我真的拿你没办法?”

  温景铄摇头,“没有,不敢。”

  蒙简深呼吸,自嘲一笑,“可我就是拿你没办法。”

  “小蒙。”

  身后传来高安带着警告意味的声音。

  “打不能打骂不能骂,像刚才那样威胁你两句都怕被投诉举报。有心让沈青珵把你带回去,爱去哪读书就去哪读,偏偏我没有这个权力。”蒙简没有管老师的提醒,很是无力地摇头叹息道:“我能做的大概只有查清事实,按校规校纪处理。这件事情你要负全责,回去等处理结果吧。”

  说完了,蒙简便转过身不再看他,给高安续了杯水,回到宽大的办公桌后开始处理工作。

  “不行…”温景铄终于醒了神似的,脸涨得通红,讷讷地说:“求您…打也行骂也行,怎么都行。求您别处分我。”

  蒙简噼里啪啦打字,连个眼神都不给他:“做出来了就不要怕承担结果,你是成年人,教你是我的责任,但我没有袒护你的义务。”

  “我不是怕承担后果,我是怕…我怕被别人知道。”温景铄低头嘟着嘴,莫名其妙地有点儿委屈:“我打他这事没人知道,能赔钱私了就私了吧。闹到明面上,对您的声誉不好。”

  蒙简根本不稀得搭理他。

  “多赔点儿钱也行……”温景铄低低补充。

  “有钱了不起是吧?”高安终于听不下去,站起来走到他面前,目光冷峻:“有钱就可以为所欲为?规章制度在你眼里就是一张废纸,道德法律就是一堆摆设,是吗?”

  高安的地位在那里摆着,温景铄根本不敢造次,连呼吸都轻了几分,小声辩解:“我没为所欲为……”

  高安不接话。

  不知过了多久,温景铄终于听到一句询问。

  “我能打你吗?”

  尽管是个问句,却成功地让他打了个哆嗦。

  温景铄垂下眼眸,格外老实:“能。”

  高安后退一步,右手手指往地上一点,“跪下。”

  被他的气场震慑住,温景铄一声不吭地弯下膝盖。

  高安从柜子里拾了那柄戒尺又走回来,微微俯身又一次确认:“我能打你,对吗?”

  “……对。”

  高安点点头,仔细认真地挽起袖子。

  余光里看到这个陌生而又让他惧怕的人在他侧后方扬起了戒尺,温景铄闭上眼睛。

  然而他并没有等到身后炸开的疼痛,等到的是近在咫尺的熟悉的嗓音。

  “老师,请您息怒。”

  高安与骤然挡在自己面前的蒙简对视,气得想笑,冷冷地盯着他,等他的下文。

  “有话好说老师,您别动气。”蒙简硬着头皮弯腰,按住他老师手中的戒尺,满面恳求地说着最硬气的话:“他是我的学生。”

  “躲开。”高安用戒尺一点他,脸色不太好看:“你的学生,可你明显不敢管、不会管、管不了。偏巧我也受不了有学生在我面前拿这个姿态认错,就当帮你一次。”

  “老师——我能教好,您再信我一次。”

  “信你?”高安克制着自己把戒尺砸他身上的冲动,神情仿佛是听到了本年度最佳笑话,声音蓦地拔高:“要不是孔溢把状告到我这里,今天这件事你想没想过怎样收场!换了导师还不到一年,你的新学生就把他揍了一顿,你想怎么跟别人解释?再闭一次嘴一个字都不说吗?”

  蒙简脸色苍白地摇头,“老师,别假设,事情没有到那个程度,也没有到需要劳动您动手的地步。他没有进门,您不能拿师门规矩要求他。”

  温景铄都要吓疯了,他跪在地上脸色苍白地看着他老师坐在老虎脑袋上薅毛,薅下来还要在老虎眼前炫耀地晃一晃。

  这不是找死么!

  高安怔怔地看着他的学生,半晌,慨叹一般:“蒙简啊蒙简,你是越来越有出息了。”

  蒙简愧疚地抬眼,不出意外地对上能冻死人的眼神。

  又垂下头,音量压得很低:“对不起。”

  高安忽然觉得很疲惫,一点都不想再听蒙简辩驳,将手里的戒尺拍到他的胸口,仿佛和同事告别一般道了一句下班,径直开门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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