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椒一酒壶

誓令疏勒出飞泉 不似颍川空使酒

蜃楼(七)④

(七)高程 醒 〔如果线〕④

  话音刚落,程桑颢口袋里的手机响起来,掏出来看了一眼来电显示,脸色一变。

  高安注意到他的异样,垂眸一扫,手机屏幕上赫然显示着几个大字——“后勤处董主任”,不由冷笑一声。

  “喂…”

  程桑颢战战兢兢地接起,刚说了一个字就听到高安冷冷的声音:“开免提。”

  打开免提,那头的声音十分清晰。

  “小程,你在学校吗?”

  “没有。”程桑颢说,“在外地。”

  “又跟你老师出去了?什么时候回来?”

  程桑颢抬头看了看高安,答道:“还不清楚。”

  “你快着点儿,没什么要紧事就赶紧回来。”那人停顿一瞬,又说:“我提前告诉你,你心里有个谱。尹处下周来,点明了让你一起去。我告诉你啊,人家尹处明年就提了,这是板上钉钉的事!人家那么欣赏你,上次还问你们高老师你有没有对象,可惜你那老师实在是…得了我也不说他了,你自己抓着点儿,这么粗的大腿你不抱,抱你那死心眼儿老师有什么用!他能给你加官啊还是能让你进爵?”

  高安的眼神愈来愈冷,程桑颢冒出一身冷汗,连忙打断:“董主任,回头再说行吗?我这儿有事。”

  电话那头的声音不耐烦起来:“回头回头,你这几天跟我说了几个回头了?你自己的事自己想着点儿,以后荣归故里,搞不好我还得让你照顾我这个老乡呢!”

  程桑颢不敢当着高安的面多说,随便敷衍几句挂断了电话。

  “爸…”

  高安冷哼,“我给你订票?”

  “别…”程桑颢低头,脚跟磨了磨地面,“我一直没答应…”

  “你也没拒绝。”高安冷声说,“刚才告诉过你了,先打再教,在别人家里我不多打你,就打手心,剩下的等回家再说。一会儿回去自己去借戒尺,就老实说我要揍你。”

  程桑颢点头应是。

  “还有,我也明白告诉你程桑颢。”高安替他整了整衣领,用手背拍了拍他的脸颊,声线平稳:“只要你还叫我爸,你就别想再参与那些饭局酒局去吃饭喝酒唱歌给别人敬烟看别人戏弄女孩子。否则要么我抽死你,要么你别再叫我爸。”

  程桑颢呼吸一滞,缓缓点头,“我听您的。只要您不弃我,我永远是您儿子。”

  高安又拍了拍他的脸颊。

  沿江又走了一会儿,两人都不再说话,似乎各有心思,又似乎漫无目的。

  江边是这座城市里最安静的地方,尤其夜晚,程桑颢偏头,看对岸深色的树影,看远处古朴的建筑。

  他忽然想起以前来这里,高安曾说适合中文人做学术的城市,北有A市,西有古都和他家乡省份的省会,南便是J市。

  如今静下心来想,这话着实有道理。

  这么有一搭没一搭地寻思着,等他再一抬头,已经回到了邬毅凌家楼下。

  客厅的灯开着,邬毅凌坐在沙发上抱着一只小猫,墙上的钟指向八点半。

  “回来了?”邬毅凌瞥了那二人一眼,道:“我都快给你打电话了。”

  “哪里至于…江边夜景好,不小心就晚了。”高安笑了笑,回头给了程桑颢一个催促的眼神,随后头也不回地进了客房。

  程桑颢捏了捏裤线,低头挪到邬毅凌面前,张了张嘴,还没说出话就红了脸颊。

  邬毅凌好奇地看着他。

  半晌,程桑颢终于按照高安的吩咐,说道:“邬伯伯…我能借一下您的…戒尺吗…我爸要揍我…”

  邬毅凌的火气一下子就燃起来了,腾地站起来拉着程桑颢的胳膊进了客房,劈头盖脸指责:“看看几点了!快九点了你还打孩子?”

  高安已经换了家居服,慢悠悠地挽袖口,头也不抬,“今天不教训他,他明天又不知道要惹出什么祸来。”

  “那你也得看时间!谁家半夜打孩子啊!”

  “下雨天还能打孩子呢,这种事我管什么时辰。”高安抬起头,盯程桑颢一眼,“怎么说的?”

  程桑颢低着头,耳尖都是红的,“实话实说…我爸要揍我。”

  高安哼笑一声,“还挺听话,让你照实说你就一个字不差地照实说,早这么听话多省事——借不借?不借我就用别的。”

  后半句话是朝着邬毅凌。

  邬毅凌盯着他看了几眼,转身出去,不大会儿回来把戒尺扔进高安怀里,指着他斥道:“你就别改你这个脾气!”

  高安笑了笑,握紧了戒尺一点程桑颢,“过来。”

  程桑颢乖乖挪过去,跪下,不待人发话就把两只手伸出来,手心朝上举到戒尺底下。

  啪一声。

  程桑颢睫毛颤了颤,咬紧了牙。

  “还敢吗?”高安一边狠狠甩下戒尺一边问。

  “不敢了爸…不敢了。”

  又一板子下去。

  “心思不正!”

  “阳奉阴违!”

  “满脑子龌龊!”

  “追名逐利玩弄权术!”

  “成天乱揣摩别人!”

  “你才多大?多大年纪!啊?!”

  “一天天跟我在这儿装!演!你吃熊心豹子胆了?!”

  骂着骂着就骂到了别的罪名上,每一处停顿都有狠厉的戒尺破空而下,程桑颢高高举着手,两个手心一片红肿,咬着牙生扛。

  “差不多得了啊。”邬毅凌过来轻轻敲了敲门,劝道:“什么罪过值得打成这样。”

  “什么罪过?”高安冷冷一笑,一板子落下去,问:“你的罪过打成这样冤吗?”

  “不,不冤。”程桑颢摇头,疼得眼眶通红,“我错了,爸,下次不敢了,您怎么发落都好,消消气…”

  “你下次不敢?你看我信吗?”高安扬起戒尺,瞥到他不断颤抖的双手已经肿胀到无法再打,犹豫良久,握着戒尺点了点他的肩头,“再敢怎么办?”

  程桑颢低头想了想,道:“随您处置。”

  “少说没用的!”

  “打…”

  “我嫌累!”

  “我自己打…”

  “我嫌你打得轻!”

  程桑颢没了法,没得赦令举着的双手也不敢放下,费力地俯了俯身,“我自己填申请,去比所桂山更苦的地方教书,不能读博,也不能给爸妈尽孝。”

  高安一脚踹过去,“你敢不读博!”

  “这不行那不行,你让他怎么办!”邬毅凌站在门口翻了个白眼,径直拉起程桑颢出去。

  “你呀,也别怨他发脾气,他也是着急。”邬毅凌小心翼翼地给程桑颢上药,慨叹道:“他是个急脾气,年纪又轻,眼睛里揉不得沙子。你不知道以前小蒙被他收拾成什么样子,好好的孩子,三天两头打得走路不利索。”

  程桑颢抿了抿嘴,“是我自己不争气。”

  邬毅凌轻轻一笑。

  “以前老师带我去爬山,躺在山顶上,感觉离天空很近,手可摘星辰。那弯月亮好像就悬在头顶,比在地上看到的更明亮皎洁。你我都可以拥有光明属于光明,桑颢,人来这世上一趟不容易,放过自己吧。”

  程桑颢垂眸,慢慢点头。

  “越是好看诱人的东西,越是容易有毒。”邬毅凌又笑,似乎很随意地道:“你家乡那里有种罂粟的吧?”

  “有。”程桑颢不假思索,“隔壁县的一个乡里就有,整个村子家家吸。”

  “那东西开出花来,一丛一丛红灿灿的,跟虞美人特别像,可漂亮了。但它害人,从鸦片战争到现在,害了多少人的性命?”邬毅凌叹了口气,拍拍程桑颢的肩膀,“那些看起来诱人的东西,往往更危险。抓个麻雀还得撒上把小米诱捕呢。你比我聪明,能明白我的意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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