琢璞（第三十二章 ①）
第三十二章 ①
末春初夏的傍晚天色尚好，没什么暑气，清朗的微风缓缓拂过。
“现在天气倒是好。不冷不热，也没有知了在树上叫着烦人。”蒙简开着车在拥堵的车流中缓缓前行，一边找话题试图让副驾上的老师舒展眉头。
自从那日之后，蒙简以老师太过疲累不宜开车为由十分固执地做起了高安的专职司机，半个多月以来无论早晚，随叫随到。但无论他怎么劝，他老师也无法在车上安心地休息，总是紧皱眉头一副魂不守舍的模样，于是他只好搜肠刮肚绞尽脑汁地寻了轻松的话题来博老师舒心。
不怎么夸张地说，他竟明白了当年周幽王烽火戏诸侯的心理。
“五月斯螽动股，六月莎鸡振羽，七月在野，八月在宇，九月在户，十月蟋蟀入我床下。”高安悠悠叹着，看向窗外碧蓝如洗的天空，道：“月复一月年复一年，管你霹雳手段还是一生温和，岁月公平，谁也不饶过。”
听懂了这话的深意，蒙简默了默。
高安瞥了他一眼，有心随他的意，便笑了笑，“我说你啊，开车专心点儿，回去早点儿歇着，明天早上要开会，记着准时来接我——今天早上咱俩就差点儿迟到。”
蒙简心虚地眨了眨眼，应下又道：“您放心，明天我提前半小时出发，要是迟到您抽我我都没话说。”
“你没话说？你话最多了。”高安压下心里没来由的焦躁，日常掀老底：“也不知道是谁，小时候一挨揍就哼哼唧唧，抱着我两条腿跟小猪似的，来回拱。”
“老师——”蒙简的耳尖都羞红了，拖着长长的尾音唤了一声，难得一见地软软地顶嘴：“您怎么这样啊……”
高安靠着靠背笑弯了眉眼。
次日清晨蒙简的确到的很早，看着翁勤元今日精神尚好，高安略略放心，照常嘱咐几句便准备离开回校。出病房的时候不知脚下怎么一绊险些摔倒，刚刚站稳就听见房内传来翁勤元稍显焦急的声音。
“你急什么啊？有事你就早走一会儿，多大人了还跑。”
高安默了一瞬，扶着门框回头，眸中一片湿润，声音极轻，“那要不我不走了。”
出乎他意料的，翁勤元竟扯动嘴角笑了一笑，“好。”
高安扶着门框的手紧了紧，“您今天心情不错。我下了班再来陪您。”
翁勤元就哼哼一声：“我可等不到你下班。”
人老了，又病重，有时格外像个小孩子，幼稚地让人想笑。高安摇了摇头，走过去替他掖好被角，“好好的胡说什么…今天要开会，我哪敢旷工……毕竟您还能揍得动我呢。”
“喔。”翁勤元偏过头不再看他，“那你走吧。”
高安与另一旁的翁冬旋对视一眼，无奈地躬了躬身，“那我先去了，今天天气好，下午没事我就过来，带您出去晒晒太阳。”
翁勤元这才开心起来，却又不想让人看出来，强装的一脸正经：“嗯，那也行。”
楼下蒙简早已等得开始发呆，车门嘭的一声关上才回了神。
“您歇会儿？”
高安点点头，“又一晚上没合眼。”
蒙简关了车里的音乐，觑着他老师的脸色道：“我看这两天师爷精神还行，您该睡就睡一会儿。”
高安只疲惫地合上眼睛，“你不懂。”
蒙简就叹息一声，看一眼车流，“您闭会儿眼吧，今天出来早，太堵了，应该能多睡一会儿。”
没等高安开口，他就又补充：“但肯定迟不了，您放心。”
许是实在太过疲乏，高安从鼻腔里发出一声嗯，便再也不说一个字。
早高峰。
人山人海车流如织。将近半个小时过去，才只挪动了一个路口。
蒙简拧着眉看前方安稳如山的车辆，余光里瞥见老师忽然掏出手机看了一眼。
“掉头！”
一向沉着镇静的高安面色苍白，浑身都不由自主地颤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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