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椒一酒壶

誓令疏勒出飞泉 不似颍川空使酒

定场(十)①

第十章 钟鼓声迟迟①

  束季珩低垂眉眼从庄晏新奉来的果盘里挑了个蜜枣慢慢嚼着吃了,朝着庄晏道:“倒有些想你那次做的糯米枣了。”

  “公子既喜欢,明早阿晏便去做。”庄晏垂手站在他身后,恭谨地答话。

  束季珩点点头,“莫耽搁你读书。”

  “是。”庄晏浅浅笑着,“阿晏早起一些,不耽搁。”

  步乘叶这段时间变着法子作妖,搞得束季珩每天一睁眼就开始头疼,眉头就没有松下来过。回京这两日见庄晏处处贴心懂事,心里倒是顺畅了几分,连饭量都恢复了些许。

  “公子。”庄晏觑着他的神色,适时求情:“公子查功课,向来是只要尽了全力无论胜负都不会罚。请公子饶过少庄主吧。”

  束季珩的神色看不出情绪,就那样盯着步乘叶。

  天色有些暗了,一只飞鸟从不远处扑棱着飞向天际。步乘叶听到一声清晰的冷笑。

  “你尽力了吗?”束季珩遥遥看着他,问道。

  步乘叶心里一紧,俯身答话:“尽力了。徒儿愚钝且不比阿晏勤勉,愿受师父责罚,日后定刻苦练功。”

  束季珩不再看他,对着于慈一笑,“我想去走走,师兄一起吗?”

  昏暗的暮色里,于慈定定看着束季珩,许久才牵起唇角,站了起来。

  “好啊。”

  步乘叶跪在正中央,背后就是院门,听着几人要去散步便悄悄往旁边挪了挪,让自己不那么挡路。

  “恰好今日天凉,你便跪着吧。”束季珩在他身侧停下脚步,平静地看了他一眼:“你实在该清醒清醒,我的少庄主。”

  寒意从膝下冰冷的地砖蔓延进骨子里,步乘叶打了个晃儿,低低应了声是。

  庄晏跟在两人身后五步远的地方,不知道他们在聊什么,只看着两人言语间笑得开怀。

  束清山庄很大,一院一院连着,直接蔓延到后山。

  沿着小路缓缓而行,几人忽然停下脚步。

  “什么声音?”于慈皱了皱眉。

  庄晏侧耳听了听,上前两步回话:“公子、大公子,似乎是打板子的声音。此处离刑堂不近,想来是哪个小护卫或是小杂役做错事在受罚。”

  束季珩摇了摇头,顺着声音往前走了两步听清楚声音来处,立即加快了脚步。

  庄晏不明就里地跟着,一直跟到柏进的院外,被眼前的景象惊了一惊。

  铺满沉沉暮色的院子里,柏进手里拿着毛竹板子发了狠地往长凳上趴着的柏延沂身上抽,柏延沂身后早已被打得冒出血来,趴在长凳上哆哆嗦嗦,一边哭一边叫嚷。

  离得远了听不真切他在嚷什么,站在院墙外才听清楚。

  “他不要我,我为何要腆着脸凑上去!”

  “放肆!”柏进气得脸色铁青,板子连续不断地抽下去:“分明是你不听话不懂事!招惹了少主生气,还不知悔改!”

  “我没有!”

  “再顶嘴!”柏进又给他一下,斥道:“即便是少主不喜欢你,你也给我老老实实待在少主身边!他让你做什么你便做什么!”

  柏延沂呜呜哭着,抽噎着说:“那与一条狗有何不同!还是一条不受待见的狗!”

  柏进停了手,低头看了他半晌,冷冷道:“我看你这张嘴今日也想被打烂。”

  柏延沂一凛,小心翼翼地抬起手去牵他的袖口。

  “师父——”

  柏进后退一步让他抓了个空,转开视线不去看他泪眼婆娑的模样,硬着心肠吩咐:“柏延沂,跪下掌嘴,打烂为止。”

  “师父——”柏延沂艰难地从长凳上滚下来,光着两条腿跪在柏进身前,拉着柏进的衣角哀哀哭求:“延沂不招师父生气了,师父……师父饶了延沂,好疼……”

  柏进低头,神色晦暗地抚上孩子的脸颊,蓦地想起刚把他带回来时的样子。破衣烂衫,手脚瘦得像四根棍,肚子却被观音土撑得很大,黑乎乎的小脸,只那双眼睛明亮若星,他看见就喜欢。

  “延沂,让你跟在少庄主身边是为你好。你要听话。”

  柏延沂摇头,哭着说:“延沂只想在师父这里做个小卒,一生听师父差遣。”

  柏进脸色又一变,还未说什么就听这小崽子又说:“我都明白。师父想和吴三娘成亲一起生小孩,便嫌弃延沂碍事了。可是延沂不会妨碍师父的,若是有了师娘和小弟弟,我会躲得很远很远。”

  柏延沂想起师父身边有其他小孩而他自己要离开师父就哭得更大声了,眼泪擦不完似的一直往外流,抽抽噎噎地说:“少主不喜欢我,延沂也不喜欢少主。若依徒儿看,庄主身边那个晏哥哥就很好,师父若非要把徒儿送去那边,便让徒儿像晏哥哥一样做个伺候人的奴仆好了。或者,师父把延沂送去刑堂,延沂虽不比多年前那位少庄主身份贵重,却也敢试试能换庄主一个承诺的刑堂百刑。”

  赌气说完了这话,他便带着满脸泪自觉地扬起头等着他师父的巴掌,一副破罐破摔的模样。

  这孩子从未如此气人。

  柏进气得浑身发抖,抬起手狠狠打下去。

  “胡说什么乱七八糟的东西!”

  院里响起清脆的巴掌声,院外三人却没想到偷听墙角能听到自己身上,且被均衡波及无一遗漏。

  束季珩压下复杂的心情,让庄晏退下回去读书,与于慈一同进了院子。

  “你连当年刑堂的事都讲给他听吗?”于慈率先道。

  柏进一惊。

  今夜被柏延沂气得上头,他竟未发觉院外有人。

  连忙躬身请罪:“庄主恕罪,大公子恕罪。这孽障刚来的时候受了惊吓,属下为哄他就时常给他讲些故事,有一日讲起刑堂百刑,一时糊涂便对他提起多年前有位少庄主为让庄主改令亲自入刑堂受百刑,但属下从未告知过他那位少主是谁、此举为了什么,也未告诉他后来换得了什么。”

  听他此言于慈倒也没再说什么,只是解下自己的外衣递给柏进:“给他挡一下吧,不像样子。”

  柏进回头看到瑟缩躲在自己身后的柏延沂,斥道:“蠢才!还不去把衣服穿好!”

  柏延沂胡乱套上裤子外衫,连脸上的泪痕都来不及擦,乖乖跪在院子中央等着发落,却听庄主十分温和地问了他一句:“少庄主待你不好,是不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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