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椒一酒壶

誓令疏勒出飞泉 不似颍川空使酒

定场(四)③

第四章 江南无所有③

  一路北上,庄晏的心情逐渐不那么明朗,有时甚至连手里的蟹黄毕罗都不香了。

  不知名的小河旁,两匹马在那边低着脖子喝水,庄晏无所事事地在河畔躺着,歪头偷偷觑那个被指来“护送”他回京的周化。

  从前他一直认为能进天下第一大帮的人都得有两把刷子,至少得格外伶俐才能事事妥帖。然而这几日与周化相处下来,他真是怀疑涧西分舵的舵主乃至于束季珩到底是从何处寻得了这般……忠厚的妙人。

  问他为何不走近路,他便会说:“庄主吩咐,大路安全。”

  庄晏表示自己也挺能打的,不怕走小路。

  周化:“庄主吩咐,快去快回,不能耽搁。”

  再多聊两句,那老兄就会板起胖脸,语气毫无波澜地说:“庄主吩咐,不能与你透露帮内事务。”

  庄晏被他气得直笑,当即发问:“你家庄主吩咐了你把我当贼防吗?”

  周化木着他的大圆脸,直视前方,一言不发。

  庄晏仿佛一拳打在棉花上,所有怒气都闷在心里,不多时,忽然一转眼珠盯上周化,带着几分玩味。

  “老兄,我看你年纪不小还只是个碎催,你不会是想靠送我回京这次任务得庄主赏识,能往上升个一级半级或是跟去京城山庄效力吧?”

  周化的脸瞬间红到耳根。

  庄晏如同一个得逞的顽劣孩童,笑得前仰后合。

  眼看着那张脸越来越红,庄晏终于停下肆意的笑声,仍旧玩味地看着他,说:“这般的美梦你还是少做的好。我的确是庄主身边的人,但送我回京这种事,没有那么重的分量。”

  周化尴尬地低下头不与他对视,亦没有半句回应。

  “知道你回去复命是怎样的?”庄晏笑着,起身负手挺立端起架子,低低瞥了他一眼,语气毫无波澜:“送回去了?”

  略显稚嫩的声音根本撑不起这像极了庄主的气势,然而不知为何,周化还是愣愣地看着他。

  庄晏颔首又问:“一路可还顺利?他可曾问过什么?”

  这次不等人有所反应,他继续道:“少年顽劣,有劳你了。去领赏银吧。”

  话音落下,庄晏席地而坐,笑嘻嘻地:“你且看我说的对不对便是了。”

  周化的耳根已经恢复正常,站起来牵了马,语气淡淡:“赶路了。”

  “我说你这老兄……等等我啊!”庄晏嘿一声,跟了上去。

  束季珩并不知道庄晏赶路也不消停,此刻正独自一人在客栈坐着,等今日撒出去的人回来禀报详情。

  涧西一带远离京城,重要的人一年还能见个几次,其余人见面却是寥寥。今日无要事,步乘叶一早与他告了假,待在自己房里与人畅谈。

  那人名叫燕皑,曾经是步乘叶身边的人,前两年照护不全以至于步乘叶受了重伤,束季珩大发雷霆本欲严惩又不忍看步乘叶带伤哀求,挥挥手将其连降五级发到了涧西。

  自此,燕皑再无时机见步乘叶。

  故人重逢,喜不自胜。

  燕皑仔细地打量着步乘叶,浅浅笑道:“两年不见,少庄主长高了。”

  步乘叶不语。

  初春微风拂面,窗外有一池清水,柳叶上的露珠悄然滴落融进水中不见。

  “霁白。”步乘叶照旧唤着他的字,轻声说:“等这件案子办完了,我求师父让你回来,好不好?”

  燕皑摇了摇头,声音低沉而坚定:“切不要再为我惹庄主生气。”

  “可是……”

  “少主,有很多事情比我重要。”燕皑说,“说到底,您只是庄主之徒而非其子,荣辱皆在庄主一息之间,庄主对您的信任和爱护不能有分毫之损。”

  步乘叶愣了愣。

  却看燕皑在窗边警惕地望了望,将他拉到角落低声说:“庄主传授于您的并非入仕之学,倘若失了信任不能承庄主之位,无父无母无妻无子,您该如何自处?”

  “这些……”步乘叶的声音有些凝涩,一字一顿:“我从未想过。”

  燕皑低头看着自己保护多年如今已经长至肩头的少年,微微叹了口气,“要做这束清山庄的庄主,不能贪生怕死唯利是图;可是做少庄主,得多想想自己。您……与阿晏不一样的,虽说如今看来您是主他是仆,可为奴为仆是他自己选的,待来日应试登科便能天地宽,您呢?”

  步乘叶有一瞬的失神。

  庄晏可以自己选,而当初谁又曾让自己做过选择呢?

  江湖帮派一人之下的尊位,庄主的看重教导,不得不失去的万千前路,哪一个是他自己选来的?

  “终究……师父更疼阿晏一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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