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椒一酒壶

誓令疏勒出飞泉 不似颍川空使酒

蜃楼(十八)⑦

                            〔十一〕

  2015年。

  到底是年岁大了,荀准近两年开始有些糊涂耳背,时常刚站起来就不记得是要去做什么,跟他说话要扯着嗓子说三遍才能听清楚,有时候刚听清楚就又忘了。

  岁月残忍,谁也没能饶过。

  荀准的百岁大寿办在住了一辈子的小院,家里的晚辈们凑在一起给办得热热闹闹,一群孩子都已到了青年壮年,带着各自的孩子围在荀准身边叽叽喳喳。

  上午十点,程桑颢拎着公文包风尘仆仆地走进来,第一眼看见树下背对着他逗不知谁家小孩的邬毅凌。

  程桑颢不由自主地笑起来,几步跑过去从身后抱住父亲的肩。

  “爸!”

  邬毅凌怔了一下才惊喜地回头,笑着斥骂:“你不是赶不回来么?小兔崽子还学会骗人了?”

  “我说的是不一定能赶回来,这不是努力赶上了吗?”程桑颢笑着看向身前的小孩,一挑眉毛,“呦,这谁家的?”

  “小蒙家的老二,还有个双胞胎哥哥,在你爷爷那边玩。”

  “要不说蒙老师好福气呢,一下就儿女双全了。”

  邬毅凌哼一声:“知道羡慕别人了?”

  “我这不是没时间嘛……”眼看着邬毅凌脸色一变就要说教,程桑颢连忙后退一步,讨饶道:“得得得,您别唠叨,我妈就不像您这么唠叨。”

  “呦,这是谁呀,这是谁呀?”蒙简抱着一头蒜走过来,拖着不符合年纪身份的长音:“好久不见啊,尊敬的邬县长。”

  因数年前一次会议上公开表示“我永远愿意深入苦地尽我之力为民造福,烫山芋、硬骨头,我从来不怕”被传上网得到广泛赞扬,今年提了副县长的程桑颢毫不留情地回嘴:“别来无恙啊,高贵的蒙主任。”

  蒙简:……

  对视三秒,互不占理的话题被默契揭过,蒙简塞了半头蒜给程桑颢,“扒蒜,老师那儿等着呢。”

  程桑颢也不矫情,半头蒜往石桌上一放,说道:“我先去跟太爷爷打个招呼。”

  邬毅凌随手扒了两颗蒜,慢慢悠悠走进厨房递给高安。

  “他顺顺利利走到今天,你我也算功德一件。”

  高安眉眼带笑,语气平稳:“总算是不辱使命吧。”

  

  

                       〔十二〕  

  2018年初春。

  荀准终是到了弥留之际,学生晚辈都守在床前,他一眼一眼地看过去,努力地把这些孩子的模样刻在脑中。

  最后眼神定在黎松则身上。

  荀准颤巍巍地伸出手,黎松则连忙向前一步,回握上老师的手。

  “老师要走了。”荀准的声音很平静,甚至带着几分笑意。

  黎松则蓦然红了眼眶。

  这世上本就没有喜丧这回事,即便是寿终正寝,即便难得高寿,亲人总是悲伤得难以抑制。

  “小满,不难过。”荀准努力地抬起手,摸了摸黎松则花白的鬓角,轻声说:“未来的确很好,老师看到了。”

  一滴眼泪滚落,落到荀准垂下的手心里。

  ——2月20日,著名文学家、思想家、教育家荀准在家中逝世,享年103岁。

  ——3月25日,著名文学家黎松则在家中逝世,享年76岁。

  

                      〔十二〕

  黎松则睁开眼睛,眼前是雪白的天花板,简约的吸顶灯。

  床头柜上的电子时钟显示今日日期:2042年11月8日。

  慢慢地从床上坐起,打开房门下楼,客厅里邬毅凌抱着只小橘猫上演剪指甲大戏。

  “您醒啦?”邬毅凌捏着猫爪,稳稳剪去一个指甲尖儿,问道:“昨晚睡得好吗?我看您倒是难得睡得踏实。”

  黎松则怔怔地站在楼梯口,半晌才问:“你儿……程桑颢呢?”

  “程桑颢?”邬毅凌抬起头,狐疑地道:“三年前他不就跟着他老师——就是师伯那个姓叶的学生去了吗?您怎么问起他了?”

  黎松则狠狠闭上眼睛,苦涩从舌根一直漫进心底。

  长寿的恩师,拥有一生幸运的毅凌,再未经历诋毁的蒙简,清白正直的程桑颢,甚至是带着相同的记忆去陪伴帮助他的高安,原来都只是一夜之梦。

  南柯一梦,梦如浮生。

  

  

  

  【迟来的新年祝福!大家新年快乐,平安顺遂❤️】

评论(127)

热度(1082)

  1. 共10人收藏了此文字
只展示最近三个月数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