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椒一酒壶

誓令疏勒出飞泉 不似颍川空使酒

蜃楼(十一)⑥

(十一) 填海(又名小满重生记)【一】⑥

  不知是哪句解释被荀准接受了,黎松则终于还是躲过了一顿打,晚上缩在被子里满心忧虑。

  夜已经很深,夏虫在窗下叫成一片,黎松则翻来覆去睡不着,心里烦得难受。索性坐了起来,看着满室漆黑的夜色,脑子里拼命回忆生前的这个时候,未曾经历那些的先生们到底因何而幸运。

  星辰灿烂,夜风拂过窗棂,书桌上的灯影微微摇晃,清朗的字迹已经铺了两整张纸页。第三页写了大半,黎松则略停一下,在最下方一笔一笔写下落款。

  “荀准”。

  写完了之后他从抽屉里拿出一份作业,翻到最后老师的批语,与他刚刚写完的文稿放在一起,左右对比半晌,唇角漫上一丝笑意。

  他曾经用了几十年的时间照着老师遗留下来的几本日记一笔一画去模仿笔迹,从生疏到熟练,后来放在一起都分辨不出,再后来连标点符号他都可以学得一模一样。那是独自一人前行的漫漫时光里,老师陪伴他的唯一方式。

  天边已经露出浅浅的亮色,黎松则关掉灯,找了信封把写好的文稿仔细揣起来,起身去厨房做早饭。

  一夜未睡,他却并没有多困——可见还是年轻好。

  早上荀准向来吃得简单,因此他只简单摊了几个小饼熬了一锅粥,摆上餐桌的时候荀准刚好起床。 

  “呦。”荀准不无惊讶地走过来,往黎松则后背上轻轻一拍,揶揄道:“怎么今天勤快了?你半个多月没有早起做饭了吧小朋友?”

  虽然语气里都是玩笑,但最后那三个字地亲昵称呼却没有半分故意的做作,有的只是脱口而出与理所应当。

  他已经二十五岁人高马大,但在老师心里,恐怕他一直都是那个挨完打晚上缩在老师被窝里讨价还价要玩炮的小孩童。

  黎松则眼眶一红,扭开头掩饰地笑了笑,说:“以后我每天早起给您做。”

  “然后白天犯困,迷迷瞪瞪什么都干不好。”荀准掀了他的老底,坐下喝了口粥:“说吧,大早上献殷勤打算做什么。”

  “哪有……我伺候您不是应该的么。”

  荀准摇头一笑,不做评价。

  黎松则坐在荀准对面,时不时地看荀准一眼,似乎想要趁着此次死而复生看个清楚。

  出神凝视间,他伸手按了按口袋里那份仿着老师笔迹写就的文稿,心狠狠一揪。

  再让我试试,老师。

  若能达到这次想要的目标,皆大欢喜。

  但如果还会有别的因导向那个果,那么……

  “老师。”他神使鬼差地开口,说道:“日后…我若是死了,您会难过多久?”

  对面的荀准一凛,放了筷子抬起头,淡淡呵斥:“大清早胡说什么。”

  黎松则回过神,低下眉眼摇了摇头:“没什么,乱说的。”

  “我看你是没睡醒。”

  黎松则耳中听着斥骂,心里却一阵一阵慌乱。他本是死人,重回青年的每一秒都不是他本该有的生命,这一次得赠的生命在任何时候终止都并不是一桩吃亏的事。

  但……

  总有些人,是陪伴多少年都不想分别的。

  他握着粥勺轻轻搅动碗里的米粒,眸中浮现出一丝笑意:“我只是想,如果有一天我死了,不如就埋在弧山上。那里风景好,夏天不热,冬天还能积下好厚的雪。就是上山费点儿劲…您还是别去了。”

  “你没完了是吧?”荀准扔了筷子,面色铁青,连声音都不自觉地发抖:“多大年纪的人,大清早在这里说些死活的东西!”

  黎松则这次没有害怕,抬起头朝着荀准笑了笑,亲手盛了一勺卤花生米放到老师碗里。

  “生死有命。”

  “黎松则。”

  黎松则手一顿,起身在荀准面前跪下。

  “老师。”他握着荀准的手放在自己脸颊上,那只手的温度透过他的皮肤筋脉一直传到灵魂,他仰起头轻轻地笑,说:“您别真生气。”

  无论未来我做了什么,请您,别真生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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