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长成（二十）
（二十）捡鹿篇——烛夜〔捌〕
中午，终于不似前些日子忙得脚踢后脑勺的蒙简约了齐时琛一起吃饭。一路上被迫听齐时琛唠唠叨叨，无非是说他半月不见人、忙得快要丢了情分、再这样下去就会失去他的亲师弟等等。蒙简不愿搭他的茬，任他揪着自己一路出了学校走进烧烤摊。
蒙简看着似乎被油浸入墙体、每块砖都写着高热量的小馆子就不由得立起眉毛。
“你知道我和你嫂子在运动准备要小孩吗？”
“知道啊。”齐时琛拽着他进去坐下，“你进来说，别挡人家门口。”
我还说个头！
蒙简被迫坐在里面，看齐时琛在菜单上指指点点要了一大堆，扶额，“我今天晚上不知道要多做多久运动。”
“呦，你不是跑不了步吗？”齐时琛说。
蒙简抬起头。
“看我干嘛？不是老师说的。文科院系保研率本来就低，你能保了研，跟着老师一路读下来留校，当年在系里也算个优等生，总有些八卦流传的，比如你大四体测雇别人给你跑长跑。”
蒙简的脸瞬间通红，轻咳一声说道：“我现在也跑不了长跑，跳一些健身操而已。”
齐时琛对于健身操的理解不那么透彻，愣了半晌，哦了一声。
“你说说你，这点儿爱好吧。”蒙简拾起一串刚烤出来的五花肉，盯着上边的孜然粒一笑，“这些年有什么重要的事你都拉我来这里吃饭，你家有股份啊？”
“这家店在我的精神里入了股。”
蒙简满脸迷惑：“好好说话，别一天天神经兮兮的。”
齐时琛低低笑了一下，举起可乐跟他师兄碰了个杯。
“要不是下午要上班，应该整点儿啤酒的。”
“就像老师没有告诉过我你的缺点、你犯过的错，老师也从来没有告诉过你我做过的错事。老师就是这样一个高洁的君子，即便我知道在他心里我的地位永远不及你，但我也坚定地相信他会永远在所有人面前保护我。他这样的人，没有谁能比，即便是……”齐时琛顿了一下，放下手里的东西，正色道：“即便是从小就在书本上看到、和我们息息相关的那位先生，也不能和他比。那位先生教出的人逼迫学生剃了头换了灵魂，可是老师绝教不出这种人。”
蒙简手一抖，杯里的可乐洒出来一些，连忙抓了几张纸巾擦干。
深吸一口气，转而问道：“你和温景铄玩的多，你觉得，他是个什么样的人？”
“他啊。”齐时琛下意识地揉了揉眉心，“怎么说他呢……”
蒙简拄着桌面，右手虚握放在嘴边，静静地等着他的下文。
半分钟后，齐时琛接上方才的话。
“他挺好的，就是一个有点儿少爷脾气的单纯孩子。他属于玩开心祖玛过不了关都要气得买道具的那种脾气，大开大合洒脱又暴躁。但是他是个好人，很单纯，很善良，很正直。”
蒙简就笑了笑。
“其实老师当年的选择，和荀公没有关系。就像今天温景铄突然剃了个寸头跟我说什么我喜欢的样子不喜欢的样子，也跟老师没有关系。”稍稍闭眼，蒙简又低下头，“是我做的不好。”
齐时琛愣住，半晌，轻轻摇头：“倒也未必。你和翁老师不一样，温景铄和老师也不一样。可能…他就是换个发型顺便自以为是地迎合一下你的喜好，没有老师当年穷途末路的苦楚。”
蒙简望着齐时琛手上空空荡荡的签子十分难以置信，不知道这个人怎么能一边噜噜匝匝说这么一大堆话一边还不耽误吃肉串。
“你也觉得，我背弃承诺没有收温景铄入门，很过分是不是？”
“没有。”齐时琛摇头，随手扔掉签子，“我知道你，你不是为了自己，你是怕没整理好状态反而害了温景铄。师兄，你找我来说这些是对的，这些年你是什么样的人我清楚，别人会笑你说你，我不会。”
蒙简笑了，主动举起可乐与他碰杯，“谢谢我兄弟。”
“可是……”齐时琛微微拧眉，目光不知投在何处，沉默几秒到了还是说：“可是温景铄已经做到这一步，你还不准备收他吗？你明明知道，他值得。”
“我不仅知道他值得，我昨天还狠狠打了他。可当下，我仍然不准备正经收他。”蒙简说。
齐时琛仍然拧着眉头定定看了他师兄一会儿，哂笑：“那也罢了，终究是你自己的事。反正咱们这个门户里的弟子，真不是好当的。”
蒙简倏然抬眼，满是警告：“齐时琛。”
“难道好当吗？”齐时琛看着他，嘴角扯着发苦的笑意：“有十八岁成人那天自己亲手把自己的灵魂埋掉的，也有为了追逐一道光日日受责坚持了五六年的。诚然，老师把我从地狱里拉回来亲手为我拨开满天乌云，所以我愿意，我知道你也愿意当年的老师也愿意。可是咱们桩桩件件拿出去给外人说，哪一个人的经历不令人心惊，哪一个人的经历符合教师职业道德规定？”
缓了一口气，他又道：“二十一世纪，互联网时代，师兄。别再走老路，保护好自己。”
蒙简抿出一个笑，“我以为，你会为温景铄不平。”
“我为他不平。但我不是希望你收下他，我是希望你不要再责罚他。对每个学生一视同仁在职责范围内认真教导就好，能成才的无论如何都能成才。”
蒙简并不赞同，当下摇了摇头，说：“你工作时间短，以后你会知道，有那么一类孩子，真的要紧盯着才能好好走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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