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椒一酒壶

誓令疏勒出飞泉 不似颍川空使酒

蜃楼(六)①

(六)高程 教育 〔如果线〕①

  晨光熹微,南方城市的街边小店哗啦啦拉开了卷闸门,唤醒了无数尚在睡梦中的人。

  底商小店上方就是一家星级酒店,商务标间的一张床上,程桑颢被这声音惊得睁开了眼睛,适应了光线左右看看,一个人都没有。

  身上穿着那套浅灰色的短袖家居服,他眯着眼睛翻了个身,舒服地哼唧一声,然后才坐起来,趿拉着拖鞋去卫生间洗漱。

  牙刷含在嘴里又开始放空,莫名其妙的,一些乱七八糟的记忆涌上来。

  ——“真金白银才有用。”

  ——“五万斗米您折不折腰?”

  ——“我要俯视那座大山。”

  ——“死?我怕死干什么?我这辈子死也要死在最高的山上。”

  “……艹。”他低低骂了一句,掬两把凉水泼在脸上,抬头看了看镜子中的自己,扬手一左一右给自己两个耳光。

  然后关上水龙头,转身靠着洗手台,目光放空,大脑飞速运转。

  门口刷房卡的滴滴声打乱了他的思绪,抬手搓了搓脸颊,开卫生间门低头走出去。

  “醒了?”高安随口问,两个塑料兜放在桌子上,“过来吃早饭。有茶叶蛋有稀饭还有包子,香菇酱肉和玉米猪肉你吃哪个?”

  程桑颢站在高安两米远的地方,沉默地看着高安。

  高安抬头瞥了他一眼,点点桌子,“吃不吃?”

  程桑颢摇了摇头,原地跪下,俯身,额头贴在地板上不动。

  “……”高安愣了一秒,随后冷嗤,“行了,少来这套。罚你跪是让你反省,没让你琢磨怎么演戏糊弄我。你不情愿我也不爱看,以后免了吧。”

  程桑颢仍旧俯首,低声道:“您知道我是什么样的人了,还会有以后吗?”

  “我说过,你是我儿子。”高安坐下拆开一双筷子,“起来吃饭。”

  程桑颢直起身子犹豫片刻,站起来走过去。

  “吃哪个?”高安问。

  “都行。”程桑颢抿了抿嘴,“我不挑。”

  高安看他一眼,推过去一个碟子,“吃这个吧,玉米的给我,省得你又嫌人家玉米没有玉米味儿。”

  程桑颢低声道了句谢,捡起包子咬了一口,颇有些食不知味。

  “我告诉你啊,”高安夹了一筷子凉菜给他,说道:“记着自己的量,以后啤酒最多喝一瓶半,一口不许多喝。人得知道自己的能力,记住没有?”

  程桑颢放下包子站起来,躬身,“记住了。”

  “还有,烟不准再碰了。趁着现在没瘾,真再抽两次有了瘾就不好戒了,那可不是开玩笑的。”

  程桑颢又躬身,“是。”

  待他坐回去,高安哼笑,“信你?信你的话我还不如去信世界上真的有奥特曼。”

  程桑颢低头默默啃包子。

  高安吃东西快,心情又比此刻的程桑颢简单得多,没多久就吃完了自己那份,坐在椅子上看他。

  “你是不是觉得,所有跟你一样出身的人都应该像你一样,怨别人有,恨自己无?”

  程桑颢顿了一下,低垂着眉眼,“我这样出身的人也不多见吧。”

  “是么。”高安笑了笑,倒也没有再继续这个话题,只是看他捏着一小半包子啃的更加艰难,“吃不了就别吃了,看着都受罪。”

  “别…”程桑颢立刻咬了一口,嚼了半天才咽下去,“别浪费粮食。”

  高安又看了一会儿,愈发嫌弃,一手拿过来就着几根榨菜吃完,道:“没必要吃个早饭把自己为难死。”

  程桑颢看着高安理所当然地吃了他剩的半个包子,目瞪口呆,心里格外复杂。

  高安站起来,“歇会儿,歇完了趴着去,不让你跪是不让你跪,这顿揍你跑不了。”

  收拾了垃圾出门扔掉,回来发觉程桑颢已经自己在墙角跪了,他不由抽着嘴角冷笑。

  “听不明白话了是不是?”

  程桑颢摇头,“我没想拿那些话气您。爸,无论我这个人多不堪,我真没想故意气您。”

  “但你说的是真心话。”高安抽了条皮带,在他身上敲了敲,“桑颢,我如今对你只有一个条件,坦诚。你不能再对我有半分隐瞒,心里想什么嘴上就说什么,做了什么说什么。如果再敢瞒我…”

  皮带抽破空气狠狠落在程桑颢身上,“你自己说的我眼睛毒,让我知道了你还敢瞒着我,我就两张申请表把你送回所桂山教书去!你大可以试试。”

  程桑颢一抖,半是疼半是怕。

  皮带啪一声又落下来。

  “说话!”

  程桑颢哆嗦着,“是,儿…我记住了。”

  高安似乎不大满意,握着皮带又在他身上敲了敲,“重复一遍。”

  “不准抽烟,不准喝酒过量,啤酒不能超过一瓶半,不准跟爸演戏说谎,做的事不准瞒着爸不汇报。否则就听爸的话,回山上教书,不能给爸妈尽孝。”

  “转过来。”

  程桑颢挪动膝盖转身,下巴忽然被钳住,被迫抬起头。

  “现在说的是真话吗?”高安直直地盯着他的眼睛,似乎要看进他的心里。

  “我可以问您一个问题吗?”程桑颢抬着头,与高安对视。

  “说。”

  “我这样心思龌龊思想不端的人,您为什么还能接受我?我以为昨晚上您会直接打我一顿扔出去,至少…也会撕了那一纸协议。”

  高安低头,轻轻揉了揉他的头发,“因为你其实是个特别好的孩子。”

  程桑颢怔了怔,眼眶微红。

  “其他的是我没有教好,是我的错,我的错为什么要惩罚你?”高安笑了笑,“思想有问题,慢慢教就是了。自己儿子都教不好,那就是我没本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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