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椒一酒壶

誓令疏勒出飞泉 不似颍川空使酒

初长成(九)③

(九)荀翁黎 1957年 ③

  这一夜风雨交加。

  即便荀准根本睡不踏实,但有雷雨风声的遮掩,也没有听到外屋的细微动静。

  因此当天边微微泛白,荀准起床推开屋门的时候,看到窗边跪得并不大规整的两个孩子,着实愣了一下。

  轻咳一声。

  两个孩子同时一激灵,抬头看他。

  “你陪他遭这个罪做什么!”荀准这话自然是朝着翁勤元,伸手把他拎起来,一指头戳上脑袋,“闲的你。”

  翁勤元两条腿又肿又软,站都站不住,倚着窗台,低眉顺目地赔笑。

  “老师……”黎松则喃喃唤一声。

  荀准这才看向他,冷冷的,“跪明白没有?”

  “我错了…”黎松则揪着自己的衣摆,抿了抿嘴,“您要打要罚我无话可说,我不该让您担心生气,我错了。”

  荀准低头看他,径直问道:“你昨天到底干什么去了?”

  黎松则垂头沉默。

  荀准冷笑,伸手拉走了翁勤元,再没搭理他。

  听得到厨房里烧水做饭的声音,也闻得到渐渐飘来的香气,黎松则跪着,鼻子一酸。

  早上仍旧是简单的清粥小菜,翁勤元把饭菜端上桌,抬头恳求地看向荀准。

  荀准斜他一眼,拉开椅子坐下,语气淡淡:“咱家这碗饭,你还吃吗?”

  这话的份量实在太重,黎松则脸一白,还没开口说话眼泪就先掉下来了。

  不知为何,他莫名其妙地委屈起来,格外委屈。

  抽抽搭搭的,“就因着晚回来一天,您就要把我从家里赶出去吗?”

  荀准看都不看他,“你说实话,说实话我就不赶你。”

  明明怕极了这后果,黎松则却并没有接老师的话,只抽噎着继续自己的思绪:“我同学他们,谁放了学不在外边玩到天黑才回家呀。我每天都按时回来,就这一次晚…我不是要狡辩,也不是不听话…是我的错,我认。但恕我直言,您揪着这一次的事就要赶我走,未免也有些过分了。”

  最后一句话他的声音极小,但在那样安静的屋子里仍旧扎耳。翁勤元眼皮一跳,趁着荀准还没发话,拖着肿胀的腿往前两步一脚踹上去。

  “有你这么跟老师说话的吗?越活越回去了!”

  黎松则两条腿早就没了知觉,挨了这一脚直接倒到地上,任他怎么挣扎都爬不起来。

  “跪起来!”翁勤元怒喝,气得手指头不住颤抖,指着黎松则骂道:“昨晚上雨太大,把你良心淹了是么?我在学校里也没见过敢这个态度跟老师说话的!我管你逆反还是造反,再敢这样你就该跪墙角去把自己这张嘴抽烂了!”

  黎松则一言不发,费了好大劲才从地上爬起来重新跪好,肿透了的膝盖底下一时如同有无数蚁虫噬咬,几乎就跪立不住。

  “行了,闹的还不够么。”荀准淡淡发话,放下手里的粥碗,慢慢悠悠地掏出手绢擦干净嘴角,缓缓走过来,低头看着黎松则,“我要你一句实话都这么费劲。这个家,真不想待了?”

  黎松则实在撑不住了,抬起头,眼眶早就湿了,看着老师连连摇头,“老师,老师您饶我一次,我脑子不清楚,我…我错了。您重重地打我,把嘴打烂了也行,我再不敢不懂事了,也不敢跟您顶嘴了。我不想离开家,不想离开您,老师饶了我吧…”

  荀准叹息,伸手捏了捏他的脸颊,“怎么就硬扛着不说呢…”

  “老师别问了,求您…”黎松则轻轻抱住荀准的腿,抬头泪眼朦胧地看着老师,“说了实话…说了实话我就真得从这家里搬出去了。”

  荀准心里咯噔一声——这话实在是奇怪。

  之前他以为,这小子是贪玩跑去哪偷懒去了才不敢说,可如今看起来显然不是。什么样的事情,能算得上“说了实话就得从家里搬出去”?

  思及此处,荀准深深吸一口气,努力克制住怒火,平静地道:“你乖乖说,说了实话还有余地,否则我绝不饶你。”

  

评论(116)

热度(1025)

  1. 共1人收藏了此文字
只展示最近三个月数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