至简（第二十八章 ②）
第二十八章 ②
蒙简垂着头，声音放的很低：“我就是不爱听这话…”
“跟个炮仗似的。你但凡站在别的角度想想，都不至于这样。”高安拍了拍蒙简的脖颈，亲自拖了把椅子过来，“坐。”
“不敢坐。”蒙简回话，说罢自己又觉得有些生硬，补上一句：“我站着就行。”
“坐下。”高安不耐烦，“要么坐下要么出去，你自己选。”
外边寒风正盛，只要老师不是真心罚他出去挨冻，文弱如蒙简便绝不会舍弃这一室的温暖。于是蹭着个椅子边小心翼翼地坐下，抬头望着身旁站姿随意却掩不住满身威严的老师。
“能直达文陶村的公交只有两趟，桑颢坐的是132路，你比他晚两分钟到站，应该是61路。对吧？”得到点头肯定的回应，高安继续道：“也许有人在他下车之后捡走了那些钱，也许被风刮走了，也许是别的什么情况。这些钱对桑颢来说很重要，丢了他自然心急如焚，一定会绞尽脑汁去回忆当天所有的细节，这是人之常情。但是他的描述是一回事，我们的理智和判断是另一回事，我和师兄绝不会因为他的描述就去怀疑你。小蒙，不只是我应当相信你，你也应当相信我。”
蒙简直愣愣地站起来，“老师对不起，我刚才态度不好。我没有不相信您，我只是怕您不相信我。”
“那你就是不相信我。还有，”高安伸手按着蒙简坐下，在他肩头拍了拍，问：“知道为什么由着你自己去读资料文献吗？”
蒙简想了想，还是摇头。
“我是关门弟子，有好多师兄师姐，但是…所有的资料著作，不仅是魏晋南北朝，不仅是隋唐，就连先秦两汉、宋元明清，乃至于出土文献相关的资料我也读了不少。你羡慕别人可以得到师兄师姐的帮助，但其实如果愿意提供，我一个人能顶好几个，甚至我能让你读研读博这条路彻底变成一条坦途。但是小蒙，我明白告诉你，我不愿意也绝不会这么做。”
高安走几步，从柜子里找出一份蒙简研二时的作业，与昨日刚批改完的一份研二学生作业一同放到蒙简面前，手指点了点：“同样的年级，同样的题目，能看出来区别吗？”
蒙简不敢说别的，拿起两份作业看了两遍，放下就站了起来：“我觉得…另一份的观点没有完全支撑起来。”
“你看，这就是原因。你本科成绩很普通，但研二的时候你的逻辑脉络已经比年级前三名的学生更清晰。”高安没有再让蒙简坐下，他微微扬着头笑——十分罕见的欣慰的笑，“文学是时代的一种精华，这就意味着同样的时代洪流下，不同的群体会有不同的主张。阅读量是做研究的基础，阅读量达到了，你才能对资料有自己的判断力。否则亦步亦趋跟着师兄师姐的脚步走，没有自己的判断和观点，蒙简，你将离文学越来越远。”
蒙简低头看着脚尖前的地砖，沉默良久，微微鞠躬：“我知错了。”
“永远不要畏难。”高安神情严肃地摇了摇头，字字清晰：“你选的本就是一条不断向上的路，不必抱怨。”
“我不是畏难，老师。”蒙简轻轻地笑，抬起头，“我就是…想让您知道，我在努力了，虽然很难，但资质平庸的我也想努力做一个让您骄傲的开山弟子。老师，请您相信我——无论哪方面。”
年轻人的眼眸澄澈，像是一汪潭水，映衬着身上春光一般的朝气，走到哪里都意气风发。
高安注视着他，忽然笑了笑，“我说过了，我相信你，你也得相信我——打多少？”
“我相…嗯？”
话题转变太快，蒙简一时愣住。
“一大早大呼小叫的，话都不会好好说，还敢给我甩钱！”高安不再掩饰自己的怒火，指关节在桌面上敲了敲，“我有没有跟你说过，再敢跟师长呛声怎么办？跟我都敢这样，对别的老师你能有多客气！”
蒙简用力咬着嘴唇，心里一颤。
不知是哪次，他曾经被警告说再敢不敬师长就会被拉出去打。
他不是不愿认错受罚，他只是……不愿这样受罚。
屋子里安静了太久，蒙简忽然意识到自己忘了回话，惶惶然抬头，正对上老师阴沉到极点的面色。
“老师…”
一个响亮的巴掌打断了他。
“我是不是太惯着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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