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椒一酒壶

誓令疏勒出飞泉 不似颍川空使酒

至简(番外 竹⑥)

番外 竹⑥

  这些年,黎松则实在是被他宠坏了,上树下河掏鸟摸鱼根本没个怕的。想想褚杭家那颗快要枯掉的树,荀准便一阵阵的后怕。摇摇头稳住情绪,去厨房给两个小崽子煮上一锅软糯的粥。

  清粥小菜先端进翁勤元的屋里,连带着一瓶伤药。

  翁勤元安安稳稳地趴着忍痛,哪里想到老师会进来,惊讶又迅速地爬起来在床上跪好,低着眉眼唤一声老师。

  荀准沉默着把孩子放腿上轻轻处理好伤,洗了手,一小勺粥喂到嘴边。

  “老师……”翁勤元愣愣的,伸出手试图接过粥碗,“我自己可以。”

  荀准保持着姿势不动,嗓音温和,“听话。”

  翁勤元立刻战战兢兢地张开嘴,吞下一勺软糯的小米粥。

  “老师今年三十五岁,你十岁,小满八岁。”

  粥喂了一大半,荀准一边轻轻搅动碗里的米粒一边开口,很有些伤怀。

  “老师不能陪你们一辈子。勤元,你是哥哥也是师兄,你得担起责任。对弟弟,你很爱护他,这很好。但是对师弟,你要规正他的行为,不能由着他闹,更不能陪着他闹。否则…日后老师老了,若是真到了将死之际,你让老师怎么安心闭眼呢。”

  翁勤元又从床上跪起来,“老师…我记住了,以后不让老师担心。可是……”

  他鼻子一酸,眨眨眼的功夫就泛起了泪光,“可是老师…老师长命百岁,一定能陪我们一辈子。老师不要再离开我了。”

  “再”这个字眼让荀准深深拧眉——翁勤元幼失怙恃,对离别有种天然的恐惧,这番话说的倒是有些不合时宜。于是揉了揉他的头发,笑,“吓唬你的,老师怎么会离开呢?”

  翁勤元顺势抱着老师的胳膊,微微垂着头,眼泪一滴一滴掉到床上。

  “好了。”荀准起身把他搂在怀里,细细擦去眼泪,“不哭了。打那么重都没哭,老师说错一句话就哭成这样——真丢人。不哭了,等养好了身体,老师带你上街去玩,买糖人好不好?炒栗子?糖葫芦?”

  翁勤元摇头。

  “都不要啊?”

  点头,嗓音里掺了水似的,“我要老师……”

  荀准无奈地笑,“老师不是在呢吗?又不是拿自己给你换糖人,不哭了行不行?”

  良久,翁勤元从他怀里退出来,脸颊通红垂头不语。荀准看着他,忽然肃了神色,“挨了打要记住教训,知道吗?”

  翁勤元觑到老师的神色,老老实实地点头,“知道了。”

  荀准摸了摸他的头,喂完剩下的粥,盖好被子让他休息,又去厨房给另一个小崽子盛粥。

  上午没来得及煮的两屉饺子还好好放着,看着就有些生气。偏偏黎松则那个小崽子明知道他进来还在床上装睡,一只胳膊底下压着一两岁的时候玩的那只布老虎。

  荀准觉得自己一定是上辈子作了什么孽才遇到这么令人头疼的孩子。

  腾出手去拿布老虎,“从哪儿把它找出来了?”

  没有回应,压着布老虎的胳膊愈发收紧,老虎被挤得变了形。

  荀准叹气,拍了拍小脑袋,“别装了,打那么重你能睡得着?”

  仍旧一声不吭。

  荀准便也沉默,手里的东西全都放到桌子上,靠着床头坐着,看着窗外的屋檐也不知在想些什么。

  “你知道我原本也有家庭。”

  过了许久,他开口。

  “一九三五年,我二十,算是半包办的婚姻——我们还挺喜欢彼此的。只不过那时候我还在求学,结了婚也不大在家。三八年,我毕业开始教书,三九年年底我们有了孩子,是个小男孩。孩子刚满月,就被害了,跟她一起。”

  “小满,危险来的时候不会提前跟你打招呼。他们走的那天早上,我还抱了我的孩子,与我的妻子一起吃了早饭。我用了二十多年才遇到他们,可是…他们离开我,只需要一瞬间。”

  背对着他的孩子似乎又抽泣了几声,荀准安抚地摸了摸他的头。

  “我已经经不起了,小满。你是我从几个月养到这么大的孩子,我只愿你能健健康康平平安安的。其余的…有什么成就,前途如何,是不是要继承我的理想和事业,都不那么重要。我只要你一生平安,欢喜快乐。”

  “小满,我就这么一点私心。你要是有个三长两短,你让我往后怎么活下去啊?”

  再也绷不住,黎松则爬起来埋进老师怀里,泪流满面,“老师不伤心,小满乖乖的。”

  荀准抱着他,揉了揉自己半湿的眼角,朝着大腿轻拍一巴掌,“愿意说话了?”

  怀里一声哼唧,委委屈屈地耍赖,“我最听话了,老师打那么疼我都乖乖的,才没有不愿意说话。”

  荀准便笑了一声。

  听到笑声黎松则抬起头,小脸上满是认真,“小满一直乖乖的,好好读书,以后也要去老师的学校里读书,然后和老师在同一所学校教书,就像老师那样。小满听话,老师也要平安快乐,等着小满长大,小满要和哥哥一起孝顺老师。”

  “同一所学校?”荀准好笑地戳他小脑袋,“你那么调皮,考得上?”

  黎松则就嘟起嘴,不那么有气势地发出豪言壮语:“考得上!考不上就挨板子!”

评论(75)

热度(1247)

  1. 共5人收藏了此文字
只展示最近三个月数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