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椒一酒壶

誓令疏勒出飞泉 不似颍川空使酒

定场(十二)③

第十二章 点滴到天明③

  这场大雨下了一整夜都不见停。

  次日中午,柏进匆匆进了正院,拱手回禀:“庄主,我请姜大夫进了飞鸿院。”

  束季珩猛然抬头,惊道:“怎会这么快!”

  “不知。”柏进道,“我派去的人今日晨起去送早饭,大公子没有动静,他以为是尚未起。方才又去看才发觉大公子脸色惨白动弹不得,像是疼了一夜。”

  束季珩起身,步履生风。

  “姜叔。”束季珩站在床前,看向床上那眉头紧锁的人,问道:“他怎么样?”

  “旧疾罢了。”姜大夫备好针,道:“我看他往年应是自己配了药,只是这段时日雨水太多阴湿寒冷远超他的预期,那药便也无甚作用了。”

  束季珩坐在床头,扶好于慈方便姜大夫用针,垂眼去看那紧紧皱着的双眉。

  “他这个,不能治好吗?”

  他的声音极低,低得几乎像是自语,而后就听得姜大夫一声叹。

  “刑堂是什么地方什么手段,庄主你不清楚吗?”

  最后的幻想在此刻被戳破,束季珩无力地闭上眼睛。

  他从记事起就在束清山庄,没个正经姓名,所有人都唤他阿珩,他不知父母,只有一个师父,上边还有三个师兄。其实那时候对他最好的就是这个做少庄主的大师兄,连他第一次摸笔都是大师兄握着他的手写下“珩”这个字。大师兄温柔又懂得多,他一直格外喜欢跟在大师兄身后到处乱跑。

  后来大师兄过了十四岁生辰就从师父手里接过了一半生意事务,整日忙得脚不沾地,却还是能抽出空来考校他的功课,问起功课比师父还严厉,打完板子也不给他揉揉,才八岁的他实在怕极了。那个夏天帮里出了奸细,那内鬼看着年轻力壮,被丢进刑堂才四个时辰就招得干干净净。他清楚地听到身旁的大师兄冷冷笑了一声,说“没种的东西也敢做叛徒”。

  那时大师兄操持帮内事务很忙,他就去问二师兄刑堂到底是做什么的,二师兄靠在摇椅上眯起眼睛,告诉他说——

  “那是一个魔鬼进去都得横着出来的地狱。”

  岁月流转,如今他已继任庄主多年,提起那永远阴冷的刑堂脑中还是会浮现出大师兄那个讽刺的笑和二师兄那句话。

  四个时辰能让内鬼瓦解土崩的刑堂,这个人整整熬了两天二十四个时辰,留下的病根怎么会好呢?

  一直到下午申时,连续阴了半个月的天终于放晴。飞鸿院里烧了碳盆,暖融融的像是盛夏,姜大夫施了针之后于慈也终于安稳地睡了。

  束季珩回到主院,盯着落了满地的残花看了许久,狠狠闭了闭眼,犹豫好几日的事终于在这一刻下了决心。

  他叫来柏进。

  “昨夜飞鸿院进贼,让燕皑亲自带一队护卫去日夜把守,不见庄主令不得撤人。”

  他说这话时神色如常,柏进却听得头皮一紧。

  “庄主。”柏进抬起头看过去,道:“是不是好好编个理由?飞鸿院进贼,谁信啊……”

  束季珩哼了一声,“信与不信,有什么要紧。”

  柏进无话可说,低头应下。

  他到如今才终于明白,请于慈回来住就是这个作用,庄主等的就是这一刻。

  难为他昨日竟不长记性地觉得这人心软。

  “怎么,不忍心了?”束季珩淡淡瞥他一眼,自嘲地道:“我说过,论起他当年的纯良,我到如今也望尘莫及。”

  柏进低头不敢言语。

  “这个法子虽无情却省事得多,为何不用?”束季珩牵了牵嘴角,道:“师兄想要什么都给他,不许他们对他有半分不敬。”

  柏进应是,又听束季珩说:“不过燕皑……”

  停顿一瞬,他浅浅笑起来,眼眸中却没有分毫笑意:“燕霁白绝不会亏待他的。”

  柏进看着他的神色只觉得浑身一冷。  

  于慈在暖融融的屋子里躺了两日才终于坐起来,穿着一件家常的白色襕袍坐在窗前,手上握了一卷医书。

  他的头发没有束起,就那样散着,燕皑一回头就看到了他那毫无血色的脸。

  真是好多年未见了。

  燕皑怔怔地望着他。

  似有所感,于慈抬起头看过去,院门处的青年穿着深色箭衣,腰背挺直剑眉星目,只看着他的神情略显紧张,薄唇一直微微抿着。

  遥遥相望许久,于慈慢慢地弯起嘴角,朝他露出一个温和的笑。

  燕皑与门口守着的护卫叮嘱两句,卸下佩剑放在院中石桌上,一步一步进了屋子。

  稽首跪拜。

  “燕皑拜见恩兄。”

  于慈抬手叫他起来,脸上笑意浅浅,“许久不见,别来无恙。”

  “小弟一切安好。”燕皑拱手回话,看了看于慈,道:“兄长,受苦了。”

  于慈摆摆手,“老毛病了,不妨事。”

  燕皑微微垂着头不再说话。

  窗外的空气里满是雨后草木的清香,闻起来格外舒心。

  “可惜了这大好春光。”于慈冷不丁开口,再看向燕皑的神情就严肃起来:“你又做了什么,竟要束季珩把我按在这里半年来约束你?”

  燕皑又跪下,俯身叩首:“若燕皑说自己什么都没有做,恩兄会信吗?”

  “你敢说这话我就会信。”于慈道。

  燕皑却沉默下去。

  等了半晌不见后话,于慈心里便明白了些许。

  “不要让我知道你做了什么不该做的。”他的嗓音柔和,却是压迫感十足,“外逐两三年还能回来很是不易,无论如何你自己才是最重要的,于白。”

  这话落在燕皑耳中犹如一把重锤,不由伏地痛哭。

  “兄长——”

  【不是亲的不是亲的不是亲的】

  【我们这个文的宗旨是:不要轻易定义一个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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