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椒一酒壶

誓令疏勒出飞泉 不似颍川空使酒

定场(十)②

第十章 钟鼓声迟迟②

  柏延沂尚未点头,就听身后师父满是警告的声音。

  “柏延沂。”

  柏延沂打了个哆嗦,不敢说话。

  束季珩浅笑一下,语气更温和两分,“那你知不知道你师父什么时候和吴三娘成亲?”

  “庄主——”柏进无奈,说道:“小孩子的话您也信。”

  “为何不信?我看这孩子挺聪明的。”束季珩摸了摸那孩子的头,又问:“你为何觉得我身边的晏哥哥好?”

  这次终于柏进没有来得及阻拦,只见柏延沂抬起头,认真地说:“晏哥哥给我吃糕。”

  束季珩与于慈均是一笑。

  束季珩又问:“除了吃糕呢?他还哪里好?”

  “他还不让少庄主生气。”柏延沂说。

  “柏延沂!”

  束季珩抬手拦住怒发冲冠的柏进,语气中满是失望:“他果然待你不好。”

  “庄主。”柏延沂低头朝着束季珩拜了一拜,认真地道:“可以不让延沂去少庄主身边吗?延沂还是最喜欢师父,想一直跟在师父身边……”

  “够了!”柏进上前两步扬起手狠狠抽了他一巴掌打断了他的话,而后看着柏延沂婆娑的泪眼和脸颊上的掌痕,咬着牙一字一字清晰地问:“柏延沂,若是为师命令你,此生此世只为少庄主效忠,为束清山庄效力,你应还是不应?”

  柏延沂一颗心狠狠坠下去。

  他明白,庄主今夜来是为了给少庄主做主,他能理解的,那毕竟是少庄主的师。无论少庄主做了什么都有人会不问缘由地为他撑腰做主,所以少庄主对他做什么都是对的。

  他也有师,可是他的师在替庄主逼迫他。

  为何要逼迫呢?其实他很好哄的,只要师父愿意在庄主和少庄主面前护一护他——哪怕是作戏地护一护,他就会兴冲冲地应下这差事。

  仅仅因为他已经如此卑贱,仅仅因为他是从出生就低到尘埃里的人,仅仅因为那人的师父比他的师父更位高权重……

  他都明白的。

  眼泪更加汹涌了几分,他抬手去擦却怎么也擦不干一样。

  “柏延沂,”他俯身拜下答话,哭得上气不接下气,断断续续地道:“谨遵……师命。”

  柏进不忍心看他这副样子,转身躬身行礼:“这孩子被我宠坏了,庄主恕罪。”

  “是我把步乘叶宠坏了。”束季珩说道。

  他将这一切看得真切,深觉他那徒弟就是他的债,小兔崽子到处捅篓子他这做师父的追着补。

  于是摸了摸柏延沂的脑袋,郑重地道:“你放心,我让你去少庄主身边不是为奴,而是做他最亲近的兄弟。今日这事,我定会给你一个交代。”

  柏延沂抬手抹了一把眼泪,抽噎着不说话。

  “来,起来。”束季珩扶他站起身,拿了帕子格外有耐心地给他擦干净眼泪,“以后少庄主若是再欺负你,你就去找我,我给你做主。”

  柏延沂哭得浑身通红,怯生生地看向束季珩,“庄主真的会为我做主吗?”

  束季珩认真地看着他:“庄主不会对小孩子说假话。”

  柏延沂瘪着嘴抹一把眼泪,委委屈屈地点点头。

  束季珩又摸了摸他的头,看了柏进一眼,“对上孩子脾气比我还急。”

  柏进深吸一口气,摇头叹息。

  “谁能想到这孩子这么气人。”

  “这便是气人?”束季珩哼笑,说:“把步乘叶换给你试试?”

  柏进便连连摆手,将束季珩送出院子回去收拾他那里的烂摊子。

  再一回头,院中空荡荡的,只剩下长凳和毛竹板子放在院子中央。那孩子住的东厢房没有亮灯,却隐隐传来抽泣声。

  柏进在院中沉默地听着,许久,抽泣声低了下去。

  他亲自把长凳放回去,点一盏灯进了东厢房。

  架子床上柏延沂裹着被子团成一个球,脑袋也蒙在里面,哭得一抖一抖。柏进叹了口气,坐在床边轻轻拍了拍那一团被子。

  “不哭了。”

  被子里传来拔高两个调门的泣声。

  柏进拍他的手一顿,无奈地道:“我是为你好。”

  柏延沂现在根本听不得这个,裹着被子蠕动到床的另一边,离柏进远了些。

  “出去。”他哭着说,“不要和我说话。”

  柏进脸色一沉,语气里满是警告:“柏延沂,还知道自己姓什么吗?”

  柏延沂下意识一抖,后知后觉,连忙下了床跪在柏进腿边,弯着脖颈低下头。

  “延沂失礼,请师父责罚。”

  他的姿态格外虔诚,柏进的怒火消散几分,摸了摸他的头。

  “打疼了?”

  柏延沂低垂的脑袋点了点。

  柏进便把他扶起来除去衣服看他身后的伤,本就皮开肉绽的伤经过折腾更严重了,污血粘着布料,任他格外小心怀里的孩子仍旧疼得颤抖。

  “的确打重了。”柏进轻轻抚了抚他颤抖的脊背,叹了口气:“延沂,师父护不了你一辈子,趁着年幼跟在少庄主身边是你最好的出路。你要听话。”

  柏延沂抱着被子抽泣一声,含混着应了一声。

  柏进一边紧蹙眉头给他处理伤口,一边沉声道:“少庄主近日脾气是大了些,你便忍一忍,他本性很好。但你切不可得罪他,他可是下一任庄主,你要知道在束清山庄,若是庄主不喜欢不信任,就是寸步难行。”

  柏延沂疼得发抖,没有说话。

  “你可看到那日一起回来的那个叔叔了?他从前就是少庄主身边的人,武功很高,只因着失了庄主信任就被逐多年,此次若不是少庄主哀求,还不知要到什么时候才能回京。”

  柏延沂的重点显然不在这个上面,抽着鼻子问道:“他是少庄主想要的人吗?”

  柏进嗯了一声。

  “既然他才是少庄主想要的人,师父为何要我去顶替他?”柏延沂想着想着眼泪就又流了下来,说道:“鸠占鹊巢,少庄主怎么会容得下我。”

  他一向不那么爱读书,这番话却是正经说到了点子上。柏进动作一顿,定定地看着他。

  许久,外边钟楼撞钟的声音让他回了神。

  “二更了。”柏进低声自语。

  柏延沂不明所以:“师父……”

  “你乖乖去就是。”

  他还要再说什么,就听得师父一声叹息。

  “或许过了今夜,少庄主就能容下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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