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椒一酒壶

誓令疏勒出飞泉 不似颍川空使酒

定场(七)①

第七章 银月照苍穹①

  不知不觉间,三月过去了大半。入春多雨,春雨连绵,京城本来回暖的天气渐渐又降了温。

  桌上摊开的书本已经一个月没有翻动过一页,砚台的墨也早已干透。床榻上庄晏迷迷糊糊翻了个身,窗外天都黑了。

  又睡了一天。

  他打了个哈欠勉强坐起来,拖着沉重的步伐移进厨房去。

  “晚上吃什么?”

  厨房管事的人姓张,已经四十多岁,平日庄晏见了总是温顺有礼地叫一声“张伯”。此刻张伯见了庄晏这颓唐的的模样也不由叹了口气,将人拉到一边说:“庄主不在家你也不能这般放纵,每日从后半夜睡到傍晚,白天一口东西不吃,身体怎么受得了?”

  庄晏又打个哈欠,挠着脖颈眼神迷离:“有吃的吗?饿了。”

  张伯欲言又止,深叹一口气从锅里端出两个猪蹄,“特地给你留的。”

  庄晏抬起手不伦不类地拱了拱,毫不客气地抓起一只猪蹄叼在嘴里,又从桌上顺走两块糕点,一边用袖子蹭着油花花的嘴一边晃荡着出去了。

  “这孩子……”张伯摇了摇头。

  许是饿得狠了,庄晏三两口就吃掉了那只猪蹄,本欲回房继续睡觉,不知怎么却被微冷的风吹得有些恶心。

  左右看了看,往西一转径直上了后山。

  上山也是不好好上的,猴子样攀着树枝一路连飞带荡地把自己悠上山顶,坐在石头上对着远处京里的万家灯火愣神。

  从前他一直想着,等他科考高中做了官,就也在京城里置办一套房子,谈笑有鸿儒,往来无白丁。

  可惜……

  他终此一生只能为奴。

  “你家庄主还未回京?”

  身后突然传来一个声音,格外庄重威严。

  庄晏回头看到那人,本能般地转身跪下,俯首而拜:“阿晏拜见大公子。”

  束之康的大弟子,束季珩的大师兄,于慈。

  于慈低头看着庄晏,并未说话。

  庄晏被人盯得如芒在背心里直突突,想起别人与他闲扯时说起,当年于慈做了十年的少庄主,忽然不知怎的一夜之间失了师父信任,被从少庄主的位置上一贬到底去云北分舵做了个普通巡卫,同年束之康的小弟子却不仅做了少庄主,还被收做义子改姓束。后来一直到束季珩登任庄主于慈才被提回京城,但也推了束季珩给他的所有厚待,只在山庄之外置了套院子闲住,不到年节无束季珩之邀绝不踏进山庄大门半步。

  是以这么多年,庄晏正经面见于慈的次数一只手数得过来。

  他看了庄晏良久,终于开了口:“我在问你话。”

  于慈向来端庄威严,哪怕做了多年人人可呼来唤去的小巡卫也丝毫未改,几年前回京那天就这么清俊挺拔地站在束季珩面前,面容冷淡坦然地受了束季珩一礼和一声“大师兄”。

  而今,他微微压低的语气就足以让庄晏一抖,连忙跪伏着回话:“昨日来信,说五日后启程回京。”

  于慈轻轻嗯一声,又说:“束清山庄如今连洗衣院都撤了么?看你这衣服脏成什么样子!”

  “阿晏…阿晏知错了。”庄晏徒劳地藏起满是油污的衣袖,说:“明日便送去洗。”

  于慈在方才庄晏坐的石头上坐了,吩咐道:“抬起头来。”

  庄晏直起上身,眼神落在石头下方。

  “颓成这样。”于慈哼一声,听起来颇有些恨铁不成钢:“是天塌下来了么?”

  庄晏满腹的憋闷忽然就忍不住了,一颗豆大的泪珠滚落而下。

  于慈拧眉看着他,叹了口气,从怀中掏出一方丝帕递过去。

  “我为你被贬,去那一穷二白的边疆做了七八年巡卫,失了所有前程。如今看来,竟是一场空。”

  庄晏握着丝帕抬起头,愣怔地看着于慈,“大公子说……什么?”

  于慈亲手为他擦去眼泪,垂眸叹息。

  “当年威平案后,先帝要满门抄斩。可我坚信稚子无罪,一定要留下你这条命,触怒了师父,以少庄主之身进刑堂,百种刑罚加身,我生扛过了二十四个时辰,抬出刑堂的第二天就被发去边境。幸好……那时先帝尚无立储之意,我这个少庄主并没有面过圣,被贬被逐倒也不是什么费劲的事。”他抬起头,看着无边的苍穹,嘴角有一抹微不可见的悲凉的笑意:“我十八岁拖着半残之躯远上云北,从此就是荒漠,鲜血,一次一次死里逃生,一次一次命悬一线。刀尖讨生的这些年,我以为我至少救了条人命,倒也甘之如饴。可看你如今这副样子,我到底为何要扛下来这些许呢……”

  死亦何苦。

  庄晏浑身颤抖着,这一瞬很多听说过的事忽然串在一起,变成了一个围绕着他的完整故事。

  “所以……公子是在威平案后,得到老庄主赏识……”

  于慈眼神落在远处的虚无之处,不语。

  “那么,公子当时……是要杀我,还是留我?”

  于慈仍旧不说话。

  庄晏却像是被抽了力气,跌坐在地上,喃喃道:“他必然是要杀我的。否则,他如何得到少庄主之位呢……”

  “天还没有塌下来,你又何至于此。”于慈站了起来,轻轻一拍庄晏的肩膀:“读书习武,都重拾起来吧。读书能知理,技多不压身。学到的东西始终是你自己的,也只有这些东西,永远不会背叛你。”

  “大公子!”庄晏回神,叫住了准备离开的那人,抬起湿润的眼眸问道:“大公子今日为何回来?”

  于慈转身,定定地看了他片刻。

  “前段日子后山失火,即便不是你放的,也一定与你有关吧?”

  庄晏脸色一白。

  “我去槐城赏春昨日方归,听说后山失过火,便猜到你大约知晓了自己的身世,想着来看看,却未曾料到你竟心灰至此。”于慈抬了抬手,又说:“仔细想想我的话,想明白了明日此时来这里等我,著文章习剑法,我都教你。”

  庄晏对上于慈的眼神,那眼神坚毅里透着温情。有一瞬间他忽然觉得,这个人似乎更应当做这帮派之主。

  “我这些年的苦不能白受。”于慈不知道他在出什么神,便轻轻一笑,解释说:“你若是怕教你白费我的功夫,明日来此叫我一声师父吧,为师者,传道受业,天经地义。”

  

  【终于更到这里了!开心转圈.jpg】

  【又一个重要人物出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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