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椒一酒壶

誓令疏勒出飞泉 不似颍川空使酒

定场(六)①

第六章 明剑照寒霜①

  步乘叶醒来时似乎刚刚清晨,院子里有鸟在枝头鸣叫,薄薄的日光透过窗户照进来,桌旁束季珩撑着额头闭目轻眠。

  膝盖的伤似乎也处理过了,身后的鞭痕板印却还是疼得要紧,略微一动就忍不住呻吟出声。

  束季珩睡得浅,听到声音睁开眼睛,起身过来坐在床边,伸手探了探步乘叶的额头。

  “还是出虚汗。”束季珩拿了帕子给他擦去,声音温和:“让厨房给你煮了粥,吃一点?”

  步乘叶愣愣的,一动不动。

  束季珩微叹一口气,伸手摸上他的鬓角,“还在怨我?”

  不知想起什么,步乘叶闭上眼睛瑟缩一下,“乘叶…不敢。”

  束季珩手一顿,收了回来,一时静默。

  良久之后,还是束季珩开了口。

  “终究让你委屈了。”他低头自嘲一笑,说:“小叶,你跟我这些年,受了罚或是生了病,夜里昏昏沉沉都是拉着我的衣角喊师父。昨日,你第一次喊了爹娘。”

  步乘叶眼眶一酸,流下泪来。

  束季珩轻柔地给他掖好被角,问道:“可还记得自己说了什么?”

  步乘叶没有说话。

  “真的不想做少庄主了吗?”

  照理说,束季珩问到这一步,步乘叶应当起来告罪,可不知怎么,他并不想动,安静许久只是看着墙壁淡淡地说:“乘叶累了,想歇一歇。您…师父可否改日再问?”

  “从日落睡到现在,该醒醒吃些东西。”束季珩看着他,忍着心痛勉力笑道:“师父陪你吃,可好?”

  步乘叶歪头蹭掉眼泪,疲倦地摇了摇头。

  这样的姿态无异于在束季珩心上的伤处又扎一把刀,无奈地叹了口气。

  “小叶,有些事情并非儿戏,到如今这个地步什么是最好的路你要自己想清楚。你或许是受了些委屈,但你也要知道我这个庄主也并非事事都有的选。切莫因一时任性,日后后悔。”

  步乘叶仍旧沉默不语,微微颤抖的睫毛上还挂着两颗泪珠。

  束季珩看着他,终究还是伸手抚上他的额头,“我让方新开了方子,等下派人来服侍你喝药。厨房的青菜蛋黄粥做得不错,还有你喜欢的梅菜包子,稍微吃一些东西身体才能恢复。”

  步乘叶鼻子一酸憋了许久的泪终于淌下来,瘪着嘴偷偷握住了被角。

  束季珩便拍了拍他的手,“乖,好好想明白再来见我。”

  步乘叶未来得及再说什么,玄色长袍已经消失在门口,继而听到束季珩与门外侧立之人对话的声音。

  “好好照顾少庄主,不要妄图有什么心思,否则你知道后果。”

  是他平日很少有的上位者强势的语气。

  隔着长窗,步乘叶看到一个人影单膝跪地,坚定地答了声是。

  待那人进来,步乘叶才看清楚原是燕皑。

  燕皑端了食案进来放到桌上,朝着紧盯着自己的少年温和地笑了笑,蹲跪在床榻旁轻声道:“属下扶少庄主起来用些粥可好?”

  步乘叶只盯着他,问:“为何是你来?”

  燕皑神色柔和地回望着他,半晌才浅浅一笑:“属下来照顾少主,不好吗?”

  “你会陪我回京吗?”步乘叶问。

  “不会。”燕皑仍旧浅笑,扶步乘叶坐起来靠着床头,自己端了粥来,“属下喂您,可好?”

  步乘叶心里有些失落,又看他仍旧跪着,不免皱了皱眉:“没有旁人,你坐。”

  燕皑看一眼旁边的脚踏,脸色变了变,转瞬之间又是一脸温和的笑意:“昨夜挨了杖责,请少庄主恕罪。”

  “昨夜……”步乘叶神情一滞,追问道:“为何罚你?是不是我神智不清时说了什么?”

  燕皑不肯多说,摇头笑着,一勺热粥递到步乘叶嘴边,步乘叶下意识张嘴吞了。

  “少主要多加餐食,才能长得高,威风八面,人人敬服。”

  两年前燕皑在他身边时便常常这样哄他,此时同一个人说起同样的话,步乘叶的眸子却黯淡下来。

  “这个少庄主,做不做的有什么意思。”

  燕皑手一顿,偏头看着少年的神色,语气平静:“此刻拱手退让,便是人人可欺。属下与您说过,一定要一直往前走,不能回头,也不能停下。”

  步乘叶抬起头望向他,面前这个人仍然还是两年前在他身边时那样,温润柔和,清亮的眼睛里总是带着能安抚人心的笑意。

  “燕哥哥,你……”

  “少庄主。”燕皑打断,说道:“往后您还是直呼属下大名。”

  步乘叶眉头紧锁,置若罔闻,“燕哥哥,你这两年在涧西过的好吗?”

  燕皑稍怔,而后轻轻摇头:“从少庄主贴身护卫到分舵武堂的十教头之末,自是天壤之别。”

  没等步乘叶说话,他又补充:“少庄主若是此时任性行事,会比属下的境遇更差。”

  步乘叶闭上了眼睛。

  “庄主还是疼爱您的。”燕皑伸手为他拂开一缕碎发,眉眼柔和:“吃些东西,喝了药再睡一觉,醒了便去向庄主认个错,做好您的少庄主是眼下唯一的路。”

  他只有这一条路,所有人都知道。

  况且……师恩与养育之恩,哪一个都无以为报。

  步乘叶吐出一口气,慢慢屈起双腿手臂环抱着膝盖,微微点头。

  “是我任性了。师父待我恩重如山,此次是我错上加错才有这一场重罚。更何况…便是真屈打了,为人弟子也不该心存怨怼。我会去向师父请罪。”

  燕皑便又喂他一勺粥,“少庄主心思纯良聪慧过人,是束清山庄之幸。只是……还是下午去为好,否则显得您过于儿戏。”

  步乘叶颔首,忽然接过粥碗仰头喝下大半,迎着燕皑惊愕的目光一笑。

  “两年前,虽然课业繁重,可是有你在我身边,你总那么妥帖,护得我日日快乐。那种时光自你走后便再没有了。我想要你回来。”少年的眸光重新亮了些许,他说:“燕哥哥,我要你回我身边,至少,回到京城。”

  燕皑睫毛一颤,轻轻摇了摇头。

  “昨夜受罚之后偶然听闻,庄主已经为您找好了柏护法的小弟子。”

  “可我只信你。”步乘叶不假思索,紧盯着他重复道:“凭他是谁的弟子,与我没有自幼的情分我便不信。燕霁白,我只信你。”

  燕皑看向步乘叶,眸子深处的愁绪似乎渐渐消融了些许。

  片刻,他起身整理衣袖重新跪了,俯身郑重拜下:“燕皑愿为少主效犬马之劳,肝脑涂地万死不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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