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椒一酒壶

誓令疏勒出飞泉 不似颍川空使酒

初长成(十二)⑤

(十二)蔺浩 完整 ⑤

  蔺浩心心念念的两道菜终究是没能在当晚吃上。师母下班晚,师生二人晚上一人一碗炸酱面就打发了。用高安的话讲——“又不是外人,你一天得往我跟前晃荡一百二十回,大晚上给你大排宴席做什么。”

  好吧,反正炸酱面蔺浩也能吃的很开心。他老师那个厨艺,炖个白菜都像山珍海味。

  吃过饭蔺浩主动去刷锅收拾厨房,一块淡蓝色的抹布被他挥得风生水起。

  “老师。”饭后半小时,蔺浩钻进高安的书房,轻手轻脚,“茶。”

  飘着袅袅香气的茶盏放到老师手边,蔺浩一眼就看见了书桌那头横放着的那把戒Œ§尺。

  是他拜入师门后,二师兄齐时琛送来的贺礼里的一样东西。

  二师兄对老师说,“完璧归赵。”

  许是注意到他瞬间§绷Œaʊ紧的模样,高安轻轻抿一口茶,问:“知道为什么?”

  蔺浩默了两秒,低头,“是,知道。”

  “服气吗?”

  “服。”

  “心甘情愿?”

  垂在身侧的手捏了捏裤线,而后斩钉截铁:“心甘情愿。”

  “好。”高安点点头,轻轻把桌面时钟转了个方向,朝着自己对面的蔺浩,“自己看着时间,跪一个小时,先静静心。”

  蔺浩低垂眉眼,捏着裤线的手又紧了紧,屈膝跪下去。

  然后就是长久的寂静。

  A市的夏末秋初还很热,连窗外吹进来的风都带着温度。蔺浩一动不动地跪在地上,不多时就热了,钉在地板上的膝盖又§胀Œ又疼,两相叠加,额角流下汗来。抬手擦去已经到太阳穴的汗,还没放下就听到老师冰冰冷冷的声音。

  “让你动了?”

  “我…”蔺浩愣了愣,解释道:“我擦一下汗。”

  高安看着书卷,头也不抬地问:“我让你动了吗?”

  “……没有。”

  高安这才扫了他一眼,仍旧没什么温度,“做了该§§罚的事就乖乖受着,没那么多特殊。”

  听了这样的话蔺浩反而格外安心,答了声是,屏气凝神。

  蔺浩清楚自己其实是个很矛盾的人。年少得意,26岁就评了副高,喜欢的姑娘也喜欢自己,老丈人是恩师,待自己像亲儿子——这样令人羡慕的人生。但殊不知他也很羡慕别人。尤其羡慕师兄人到中年走上高位还可以把授业导师当做港湾;羡慕师兄已经儿女双全却还会在烦心的时候钻进老师办公室里听一听教导;更羡慕师兄无论做什么都有十足的安全感,知道哪怕穷途末路,老师也会在身后托着他。

  他一边为自己的幸运庆幸,一边羡慕别人的幸运。

  天色渐晚,缺月挂疏桐。

  回过神的时候,时针已经转过一圈。

  “老师。”

  “嗯。”高安简单应了一声,放下手里的笔看他,“听说,你的好朋友要回来了。”

  并没有叫他起来,蔺浩便老老实实地跪着,道:“是,下个月回来。”

  高安起身,拿了戒ŒŒ尺站在蔺浩对面,靠着桌子站得随意。

  “他们师生那档子事,你怎么看?”

  蔺浩蹙眉想了想,模棱两可地答:“众里寻他千百度,蓦然回首,那人却在灯火阑珊处。”

  高安哼笑,“手。”

  蔺浩抿嘴,两只手手心朝上抬过头顶。

  啪一声脆响,蔺浩皱了皱眉。

  “跟了我这么多年,你知道我不喜欢别人说话藏着掖着,更不喜欢别人说违心话。”高安道。

  “各有责任吧。”蔺浩收回手,抬起头重新表达自己的观点:“抛开友情,我承认洛屿不该跟自己老师赌这么多年的气,但是方老师…难道就没有错吗?”

  高安这才笑了,“如果是蒙简,他一定说不出这话。”

  “大师兄…”蔺浩哼哼一声,“在我大师兄心里您就合该被供在高台上,他恨不得天天晨昏上香虔诚祝祷呢。让他当您的面说句您不爱听的话,这辈子都难。”

  “小兔崽子。”高安拽着他的手又给他一板œšþ子:“编排谁呢!”

  蔺浩哎呦一声,搓搓疼麻了的手,继续道:“我说真的啊,方老师早把话说明白点儿也不至于到今天这个地步。他要是早跟洛屿聊透了,洛屿会自己跑去南方吗?他家里还有那么小一个弟弟,要不是实在受不了,他怎么可能离开A市,更遑论跑那么远!不就是上位者所谓的威严吗,什么话都不说,要下属自己去猜,人心隔肚皮,亲儿子都未必能猜出来,更何况洛屿那么个脑子缺根弦的。”

  高安沉默良久,才淡淡说了一句:“师生不是上下级,老师也不是上位者。”

  “只因为我们不是。”蔺浩扬着脸笑意盈盈,“我从不指望外人能理解我们兄弟三个跟您的感情。但我也知道,有很多师生完全是上下级。”

  高安一声冷嗤,“你跟我的感情?是说你天天觊觎我闺女?”

  蔺浩哽住,低声嘟嘟囔囔:“怎么就觊觎了呀…怪不好听的。”

  “你现在嫌不好听了,当时怎么没觉得呢!”

  蔺浩知道老师这话并不是别的意思。A大没有秘密,尽管他的老师师兄都不会跟外人说,但不知怎么他和高教授的千金谈恋爱的事情还是被外人知晓了,一传十十传百,他的私事彻底成了别人的谈资,说他吃窝边草的有,说他想靠老丈人往上走的也有,再难听些的话更是有。

  曾经并不乐意他骗走了自己女儿的高安在这时候倒是格外维护,但凡有那八卦心重又跟高安有些旧交的人问到他跟前的,高老师都一脸正色且理所当然——“我很高兴啊,怎么了?闺女总是要成家的,当父母不就盼着她能遇个良人么?小浩跟我学了这么多年,那孩子是个什么品性我最清楚,有这么好个女婿还有什么不高兴的!”

  “我跟念念之间是爱情和尊重,跟她父亲是谁无关,我们不怕这些谣言。”蔺浩顿了顿,又是笑:“但还是,谢谢爸维护我。”

  高安的脸色终于柔和两分。

  “方钧维跟你那个狐朋狗友之间的事,我倒是不完全赞同你的看法。”他又绕回方才的话题,长长的戒ΨΨΨ尺伴随着话语停顿在地板上一点一点,“方钧维对他怎么样你看得清楚,三天两头跑去老师家里吃饭睡觉,早上起不来就去老师办公室里翻吃的,当老师的隔三差五给学生买应季水果,换季还给煮梨汤喝。享受这些独有的待遇的时候,他可没说凭什么只对他自己这样。怎么着啊?你做错事了该受aʊ罚了,想起来别人不用挨ŒΨ打了?”

  说着,高安似乎愈发生气,停了一瞬继续道:“有点觉悟的在老师给买水果的时候就该知道老师拿自己当家里孩子看,该知道应该把自己摆在亲传弟子半个儿子这位置上。可你那朋友呢?心安理得地把自己摆在老师的债主子这位置上了,关键他自己还挺不乐意。也就是方钧维,要是我这烂脾气,有学生这样不知好歹,管他多有天赋,你看我会拿他当弟子看一分钟么!”

  不无道理。蔺浩摸了摸鼻梁:“他也没什么天赋。”

  高安轻哼,抬起戒§š尺指着小崽子鼻尖,恨铁不成钢:“你呀,你就颠颠儿跟他臭味相投吧!你还傻呵呵地乐呢,近墨者黑知道不知道?”

  蔺浩有些不服:“那,那我大侄儿也跟他臭味相投。”

  高安一下没反应过来,懵懵的:“你哪个大侄儿?”

  蔺浩挺起胸脯:“您最爱的温景铄呀,他也近墨者黑。”

  高安想都不用想就反驳:“小景能跟你个傻小子一样?小景最多算交友不慎!”

  蔺浩:?

  小心翼翼地探个脑袋追问:“那他不也是近墨者黑…”

  “我说你呢,胡扯别人做什么!”高安横眉冷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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